桃花这时候也拿了衣服从里屋出来,刚好听见江姝的话,将干布先递给千丘,开心地说道:“千丘姐姐和奴婢一起睡,日后夜里奴婢也不用总担心地起床检查屋子了。”
千丘的脸红了些,她此前还从未与人睡过一张床榻。
清晨时候下了一场小雨,空气中泛着清新的泥土香气,桃花给江姝加了一件厚实一点的青色外衫。
用过早膳后,江姝凭着记忆带着桃花来到了缙云寺的后门。
缙云山统共有五座山相连,缙云寺占着最靠近京中的那一座山头,从缙云寺的后门正对着的一片竹林上去,便可以来到另外一座山头。
江姝和江清远便约在此处。
昨日夜里,江清远沉吟半晌后告诉她自己需要考虑一下,第二日再给她答复,因此两人约在了此处见面。
江姝刚到,便见着了一脸失魂落魄的江清远。
他靠着红木门, 眼眸低垂,几片竹叶顺着细风飘到了他的头发上,他似乎恍然未觉。
江姝看了桃花一眼,桃花心领神会,给两人放哨去了。
“二叔。”
江姝唤了江清远一声,迎了上去。
江清远听见江姝的声音,身子一颤,抬头看向江姝的方向。
见江姝神情泰然自若,微微冲自己笑着,江清远的脑中不由得就浮现出刚刚那怪异道士说的一番话来。
大功德之人……
如果那道士说的是真的话,他这侄女之所以性情大变是因为身体内融合了缺失的灵魂。
江清远对鬼神之说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如今面对自己的侄女,心中竟然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江清远按压下心中的感觉,勉强笑道:“姝姐儿,你来了。”
江姝敏锐地察觉到江清远的眼神中似乎含有一种别样的情绪,还隐隐带着对自己的一分疏离和忌惮,这是昨天晚上还没有的。
不过是一夜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江清远情绪变化这么大?
江姝心中诧异,面上还是装作不知。
“二叔,清晨山中的空气是最好,我们进山中一同转转如何?”
缙云寺大,来来往往的和尚香客众多,江姝不希望被别人偷听说话。
江清远颔首,两人就顺着山门正对着的竹林小径往山里走去。
这小径是缙云寺专门用青石板砖铺就而成,即便落了雨,也只是冲刷掉了上面的泥土,并不会沾染到一身尘泥。
江清远走在江姝一个身位之前,竹林被雨水冲刷过,泛出别样的新绿。
有千丘在暗中保护,因此面对纵深的竹林,江姝心中安稳。
“二叔,你考虑的如何?”
江清远并没有马上回应她。
经过昨天晚上与江姝以及今日早上和那道士的谈话,江清远至少能够确认一点。
那就是江姝绝非她表面上看上去那般简单。
如果他将老夫人和江望远决心将她送去做妾的事情告诉她,江姝日后会不会反过来对付江府?
他即便再恨老夫人的偏心和江望远的无能,但是他毕竟是江府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江姝看穿江清远心中的纠结犹豫,她开口道。
“二叔如今年岁几何?”
江清远不知道江姝问这个的用意,但是还是说道:“二十有九。”
江姝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父亲如今已经三十了,二叔准备为他兜底到什么时候?”
江清远身躯一震。
江姝:“二叔当初本来可以进入子衿学院学习,是谁拖累了二叔,让二叔与子衿学院失之交臂,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二叔心中是当真不怨吗?”
听到“子衿学院”这几个字,江清远猛然回头看向江姝。
“你如何得知此事?”
江姝笑道:“我如何得知此事并不要紧,但是当初明明我父亲一点才华都无,祖母却将进入子衿学院的名额一句话不说地就让给了父亲,二叔,你心中当真不怨吗?”
这件事情是上一世江姝偶然得知的,那时候江清远已经考上了举人,有一次江姝去寻找江望远,不小心听见了江望远和江清远之间的争吵,因此得知了此事。
“二叔,你如今已经二十有九了,雪儿也已经四岁了,先不说日后祖母的嫁妆会给谁,就说二婶日后若是再生下一个哥儿,以祖母对父亲的偏心程度,二叔甘心看着祖母将一切资源都送给江迅吗?二叔担心祖母和我父亲会受到伤害,可是谁来为二叔你考量呢?”
“若是二叔是担心整个江府,先不说我也是江府人,自然是干不出来损害自身的事情,就说二叔真的觉得,江府子弟这个身份给你带来了好处吗?在祖母眼里,恐怕只有她那一个大儿子罢。”
江姝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都说进了江清远的心底。
对于道士说的话,江清远虽然信了几分 ,但是到底是半信半疑,有所顾虑,但是江姝直接以他自身的利益为切入点,霎时间就如当头一棒撼动了江清远的心神。
是啊,老夫人都不曾把他当过江家人,他又何必去苦心维护江府呢?
沉默半晌后,江清远哑声开口道:“你父亲和祖母准备将你送去高门贵户作妾。”
即便心中早有预料,但是在听到江清远的话之后,江姝还是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这个朝代的妾室的地位低得可怜,任由主母发卖不说,还终身不能扶为正室,否则这家人就会被人戳断脊梁骨不说,以后也没人敢将自己的女儿嫁进来。
什么时候一个清白人家会愿意将自己女儿送去做妾?那自然是对方给的足够多。
“如果单单是做妾,应当不值得祖母和父亲如此早便开始谋算罢?”
江清远沉默半晌,有些难以启齿道:“有人许下重利,要让江府将你培养成埋伏在高门贵户的棋子。”
听到这句话,江姝才明了了。
“二叔口中的高门贵户,想来是天家之人罢。”
江清远点了下头。
江姝心中直冷笑,上一世,她并未在如此早的时候就展露锋芒,因此在她的婚事上,老夫人和江望远也并没有插手,更没有从这么早的时候就开始谋算。
本来以为这一世她显露才华能够让这对母子更加看重自己,没想到竟然让这对母子早早地打起了自己的主意,使自己身陷被动之境。
江姝敛住眼底的暗芒。
江家人的贪婪和算计果然是刻在骨子里的,她决计不会放过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