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他知道靳云婉说的句句在理。
眼下正是骑虎难下，若是不应了靳云婉的纳妾请求，岂不是就是承认了他江望远敢做不敢当，众目睽睽下将别人抱起，却又不给一个说法。
江望远这时候也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刚刚就该克制一下，让丫鬟将宋玉儿抱去客房是一样的。
可是如今后悔也无用了。
这时候，一直守在宋玉儿旁边的两个小豆丁中的姐姐宋漫雪开口了。
“坏女人！我小姨才不当什么妾室呢！”
靳云婉从上到下俯视着宋玉儿的女儿宋漫雪。
上一世的时候，宋漫雪从一开始就表现得极为乖巧，她可怜宋漫雪，一直拿宋漫雪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但是那些慢性毒药，就是宋漫雪一勺一勺喂她吃下去的。
靳云婉永远不会忘记，十岁的宋漫雪站在她的床榻之前一脸怨毒地说道，如果不是她靳云婉，宋玉儿也不会在府中连个名分都没有，江道阜去见宋玉儿都要偷偷摸摸的。
是她靳云婉害得他们一家人不得团聚。
靳云婉回过神来，眼前的宋漫雪只有五六岁，看着如同一个小粉团子一样惹人怜爱，一双眼睛扑闪扑闪惹人心生怜惜。
但是只有靳云婉知道她这副无害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恶毒的心。
“那这位妹妹的意思是，即便你小姨今日名声败坏，日后嫁不出去，也绝不为妾咯。”
宋漫雪恶狠狠地盯着靳云婉。
“我小姨才不会嫁不出去呢！你自己跟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一样生不出孩子，还要诅咒我小姨，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
众人哗然。
江姝的脸色冷了下来。
靳云婉没有应她，而是看向江道阜。
“侯爷觉得她说的是实话吗？”
江道阜皱了皱眉：“云婉，不要与一个小孩子计较。”
靳云婉温和地笑，看起来也不恼。
“侯爷说的极是。”
江姝这时候就站了出来。
“这位小妹妹看着甚是可人，可见你小姨将你养得很好，至少在吃穿住行上不曾亏待过你。”
宋漫雪有些洋洋得意：“那是当然，我小姨和……我小姨对我和弟弟可好了。”
江姝忽然叹了一口气：“就是可惜了。”
宋漫雪：“可惜什么？”
江姝摇摇头：“可惜你小姨给你这么好的衣食，却不曾教导过你丝毫的礼仪，因此你才会在别人家中对着女主人大放厥词。”
宋漫雪对江姝的话一知半解，但是也听得出来江姝是在说她不好的话。
她愤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和我小姨！”
江姝：“就凭在座的人都看得出来，你是真的没教养，一看就是有爹妈生没爹妈养的人。”
她这话意有所指。
她此言一出，别人还没什么反应，江道阜的脸色先沉了下来，心中对江姝多了几分不喜。
若是日后江姝过继到侯府，岂不是要将他和宋玉儿的宝贝儿女欺负到死？
江道阜开口就要呵斥江姝，可偏偏江姝说完之后还专门去看江道阜。
“表叔，我还是个小孩子，你应当不会与我计较吧？”
江道阜的千言万语顿时就噎在了心头。
他刚刚才和靳云婉说不要和小孩子计较，眼下如果发作，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江道阜只觉得怀里的宋玉儿从一开始的轻盈到现在已然变得有些沉重，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将宋玉儿就地放回去。
江姝忽然像是明悟一样道：“哦，我差点忘了，表叔又不是这位妹妹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会因为我说的话而生气呢？”
江道阜：“……”
他还真是。
若不是确信江姝不知道他和宋玉儿的关系，江道阜都要以为江姝是故意的了。
靳云婉也走到了江姝的面前，伸手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你啊，表姨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有时候说话不要太直，就算人家确实是没教养的，也不要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不然别人该多难堪呀。”
看似是责怪，实则内涵的另有其人。
江姝吐了吐舌头，尽显小孩子的娇憨：“我知道了表姨。”
就在江道阜面色难看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祖母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就看见江蕴跟在侯府老夫人的身边，扶着她慢慢走了过来。
侯府老夫人一身华衣，还带了满头的翡翠钗环，看起来简直要把满园的亮光给比下去。
忠国侯府的家宴是年年都开的，但是侯府老夫人已经有好几年没出现过了。
见侯府老夫人来了，众人都很是激动。有几个和侯府老夫人差不多岁数的甚至偷偷抹了抹眼睛。
侯府老夫人一来，就看到了江道阜怀里抱着宋玉儿，靳云婉站在两人的对面隐隐对峙着。
侯府老夫人隐晦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江蕴，随即才道：“还不快把你表妹送去客房！”
一句话，就表明了宋玉儿的身份。
江道阜愣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
连忙道：“是母亲，我马上回来。”
等江道阜抱着宋玉儿飞一般地离开，老夫人才叹了一口气，笑着对靳云婉说。
“你们刚刚争论的事情我都知晓了，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是我疏忽了，忘了你们两人虽然也这般大了，但到底是认不全亲戚的。刚刚道阜抱着的那个姑娘叫做宋玉儿，是我远方表弟家的孙女，辈分隔的有些远了，因此你们两人不认识也正常。”
靳云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可得请大夫好好医治一番，再好好地差人将表妹一家人送回去。”
侯府老夫人轻咳了一声，目光落在宋玉儿的两个孩子身上。
看到自己圆滚滚的大孙子，侯府老夫人的脸上多了一些真切的笑意。
“听说我那表侄儿是个命薄的，去年去世了，听说我们侯府准备过继孩子因此才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妹过来，也是可怜人，云婉，你觉得这两个孩子怎么样？”
靳云婉的表情依旧不变，还是一派温和好说话的样子，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就不好听了。
“儿媳妇觉得，不怎么样。”
侯府老夫人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
靳云婉：“这两个孩子可怜是可怜，长得也挺标致，但是出言不逊，我的孩子可以不必拥有多高的才华，但是至少应该拥有基本的德行。”
靳云婉这话说的已经是有些重了。
侯府老夫人不知道宋漫雪刚刚说了什么，但是她了解自己的儿媳，若非是宋漫雪姐弟说了什么，靳云婉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刚刚说了什么？”
靳云婉：“这位妹妹刚刚说儿媳妇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这种粗俗的话从靳云婉这般神仙一样的人物的口中出来，简直像是在折辱靳云婉。
侯府老夫人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早已经见过面的温柔可人的孙女。语气一沉：“你当真这么说？”
宋漫雪见情况不妙，瘪瘪嘴，忽然就哭了。
“对不起祖母，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刚看到我小姨晕倒了，心里太慌乱了才说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一个粉丨嫩的小团子这么一哭，侯府老夫人的心都融化了。
但是她的道歉甚至都不是对着靳云婉说的。
她将宋漫雪搂在怀里，一脸心疼。
“不哭不哭，祖母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宋漫雪慢慢平静下来，打了个嗝。
“那祖母，我可以留在侯府吗？”
侯府老夫人正要满口答应，就感受到了一股目光。
“云婉，这……你看这孩子也是因为自己的小姨一时间口不择言，你总不会与一个小孩子计较吧？”
靳云婉摇摇头：“自然不会。”
侯府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那就对了，我见这两个孩子有缘，一眼就喜欢上了，又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人。不如就让他们两姐弟过继到侯府如何？”
靳云婉依旧是笑：“当然可以了。”
老夫人的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靳云婉继续道：“只是既然是母亲喜欢，不如就过继到母亲名下如何？”
……
另一边。
舒颜胭脂铺。
青龙大街上早已经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老百姓。
一堆人翘首以盼，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看看在坊间传闻连贵族小姐都趋之若鹜的胭脂是什么样子的。
而在舒颜胭脂铺前，阿木早已经差人搬来了几张桌椅在铺子面前。
每一张桌子上面都摆着一张偌大的镜子，和几个精致古朴的木盒子，那木盒子里面存放着的就是舒颜胭脂铺的胭脂。
桌子的前面，正面对镜子的方位摆着一左一右的两张椅子，其中每张桌子前的一张椅子都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她们穿着漂亮的丝绸衣裳，头发高高王挽起，露出一整张施了妆容的如花似玉的脸庞。
每个女子的妆容都有所不同。
有女子看起来面若灿霞，艳光十足；有女子则是面若轻烟，楚楚动人。
因着胭脂颜色的不同，结合这些女子本身的气质，每个人脸上的妆容都可以说是独具特色，各有千秋。
绍莲云今日也换上了蜀锦做的对襟水仙百迭裙，头上还特意带上了一套江姝送来的翡翠头面，脸上也上了胭脂，本来绍莲云就生的温婉，如今看起来更是别致动人。
绍莲云站在铺子的正面前，脸上洋溢着开心的色彩。
面对前面人挤人的盛象，绍莲云面上不见丝毫的胆怯。
她先是说了一些场面话，随即才步入正题。
“诸位可见着我们这些妆娘脸上的妆容了？可觉得好看否？”
人群中阿木早已经安排好的托这时候就发挥作用了，他们大声喊道：“好看！”后面的人也跟着喊道好看。
绍莲云笑盈盈道：“今日首次开业，我们特意请了这些妆娘前来，每一个妆娘就代表一种独特的妆容，所采用的胭脂均为本店独家售卖，若是各位有喜欢的妆娘脸上的妆容，尽可以坐到了妆娘的尝试一二。”
绍莲云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问道：“尝试妆容要钱吗？”
绍莲云笑着摇头：“试妆是免费的，诸位大可放心。并且小店库存有限，今日胭脂各个颜色只售卖一百份，其中各个颜色都集齐后，可以换得免费隐藏款胭脂一款，隐藏款共有三款。”
有人好奇问道：“什么是隐藏款？”
绍莲云：“就是比较稀有的胭脂，总共只有五十份，不公开售卖，只有攒齐一整套不同颜色的胭脂才能够换得。”
绍莲云话音刚落，就有人喊道：“先给我家小姐来一整套！”
说话的人是丞相府的小厮。
绍莲云不紧不慢道：“正常客人需得等上一刻钟后妆娘给大家展示完妆容后才可以进铺子购买。携带有我家主子赠送请帖的客人可以直接购买。”
绍莲云指了指铺子前面的一张矮桌上放着的一柱香，那香雾缭绕，散发出好闻的木香。
绍莲云一说完，就有好几个人拿着江姝给的请帖来找绍莲云采购胭脂。
在问及价格的时候，绍莲云顺带扬声说道：“一种胭脂二两银子，全套胭脂共有五种颜色，若一整套购买则卖九两银子。”
绍莲云此话一出，围观的群众顿时散了一小半。
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开销就是一两银子了，即便这个胭脂做的再好看，也是不可能来购买的了。
但是京中富庶，到底是比其他地方的经济条件好上不少，二两银子虽然多，但是咬咬牙，也未必买不起。
绍莲云甚至觉得江姝定价是不是太低了。
当初她就这个事情也问过江姝，江姝却笑得自在。
“谁说这胭脂就只能定一个价格。今日放出来的胭脂不过是用来打开名声，每一盒的份量也不多，是普通胭脂的三分之一份量，因此看似价格一般，实则并不便宜。等整个京中都知晓了舒颜胭脂铺，到时候再放出更多不同价格和定位的胭脂就是。”
绍莲云即便知晓自家主子聪明，但每次还是不由得感慨。
一个闺中小姐竟然能够有这么一份巧思。
她家小姐真是人中龙凤。
不多时，就有人站了出来，瞧上了其中一个妆娘脸上的妆容，想要试妆。
一个丫鬟恭敬地将那名女子引到了那位妆娘旁边，其他人都睁大了眼睛准备看这妆娘是如何上妆的。
以及这舒颜胭脂铺究竟有怎么样的本事，这胭脂和普通的胭脂又能有什么不同，才能够将一份胭脂卖到二两银子的价格。
那主动上前要求试妆的女子本身长得也清秀，毕竟是阿木特意找来的托。
很快，在妆娘的几番操作下，那女子整张脸就上好了妆。
那女子对着桌子上的镜子照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给围观的众人展示。
有人惊呼道：“跟刚才好不一样啊，感觉哪里变了，但是又说不上哪里变了，明明人也还是那个人。”
“感觉之前若是说一朵普通的白花，如今却像是染上了颜色的娇嫩桃花。真是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啊。”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襕衫的儒士，长相俊雅，他手里摇着一柄画着山水画的白色扇子，若是秦柳在这里，说不定就能认出这个人就是当初在玄武之变的时候与他共同在擂台上参加比武招亲的那个玉面小郎君皇甫明。
众人称赞道：“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一下子就说对味儿了。”
有一就有二。
见之前那个女子有这么一番变化，还是免费试妆，立马就有人跃跃欲试地也跟着去了。
开始的时候还是阿木找来的托，后面就全是围观观众了。
绍莲云在里面给拿着请帖的客人打包好胭脂，刚从铺子里面出来，就看见舒颜胭脂铺门前的六张桌椅已经坐满了人。
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女子，环肥燕瘦，年轻半老皆有之。
绍莲云放下心来。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江姝亲自培训的妆娘的上妆手法都十分熟练，不多时，第一批来试妆的客户就已经上妆完毕。
一群女子对着镜子看个不停，都十分满意。
要不是后面的人催，她们能对着镜子看上个半个时辰不在话下。
有女子试完妆，铺子前面的那柱香此时也燃烧殆尽。
绍莲云最开始说的一刻钟已经过去，有女子见此就迫不及待地直接进店开始选购。
那女子一进铺子，就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无他，这铺子是江姝找的京中最顶级的工匠涉及而成，也并不吝啬用材，各处用具皆是最好。
除了胭脂展览外，还有一些豪华的装饰品散落在铺子中，样样皆是名贵异常。
甚至比江府老夫人屋中的陈设还要好上不少。
左右江姝是个不差钱的，手里还握着百万白银。
一个铺子的装修罢了。
她江姝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孙姑娘惊叹两声，一时半会儿甚至觉得自己不配进这么好的铺子选购。
但是想到那胭脂的价格和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又多了几分底气。
她虽然只是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儿，但是她又不是买不起！
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刚刚揽境所看到的妆容还历历在目。
孙姑娘心中一狠，在店里的丫鬟来问她要哪一款胭脂的时候，她直接要了一整套。
舒颜胭脂铺的规矩，一口气买一整套可以送隐藏款胭脂中的一种。
舒颜胭脂铺里面全是丫鬟，没有伙计，但办事也照样极为麻利，不一会儿就给孙姑娘包好了胭脂。
孙姑娘本来还有些心疼自己的钱包，在看到自己买的一整套胭脂甚至是用一个精致的大木盒子装好的，顿时也不心疼了。
这盒子比她自己房间里面的妆匣还要精致。
值了！
孙姑娘欢欢喜喜地抱着一整套胭脂走了，等再过两日，孙姑娘就会知道今日的她有多么幸运。
以及，这一整套胭脂买的有多值。
孙姑娘算是最早进来采买的客人。
等孙姑娘一走，后面已经充分见识舒颜胭脂铺胭脂有多好看的客人就开始鱼贯而入，纷纷对着展示出来的胭脂挑选着自己想要的款式。
富裕一点的，就直接全套买走了，拮据一点的，也少说买了两三款。
不为别的，那妆娘介绍的劳什子膨胀色和收缩色总得一样来一款吧！
就算实在买不起两个颜色，也和好友熟识商量一下，两个人一人买一个不同的颜色到时候换着用。
大家开开心心地采购，不过也有让人不开心的事情。
就是所有妆娘中妆容最受欢迎的那个妆娘脸上的妆容竟然是完全由隐藏色胭脂打造！
这让很多兴致冲冲等着购买同款的女子都差点咬碎了牙齿。
绍莲云还特意与她们再重新详细说了一遍。
买完一整套可以获得一款隐藏款胭脂，但是隐藏款胭脂所用盒子都是一模一样，连胭脂铺的人都不知道那些隐藏款胭脂会是什么颜色，也就说是，即便是连续买三套一整套胭脂，都不一定能够凑出三件完整的隐藏款！
这无形中就将用舒颜胭脂铺胭脂的人划分出了三个层次。
用普通胭脂的是三等。
拥有一款隐藏款胭脂的是二等。
拥有完整全套隐藏款胭脂的则是一等！
意识到这个潜丨规则的女子们大部分也只有望隐藏胭脂叹息。
至于家中有钱的女子，以为只要自己花的钱够多照样可以凑齐隐藏款胭脂的，却被绍莲云告知每个人都有限购数量！
一个人最多只能够买三套一整套胭脂。
也就是说不仅得顶顶有钱，运气还得顶顶好，才能够一整套隐藏款胭脂！
江姝完美地让单纯的古代人见识到了现代营销套路的险恶。
于是，舒颜胭脂铺子开业第一天，不出一个时辰，限量一千款胭脂两百套胭脂五十款隐藏款胭脂全被一抢而空。
当天就直接卖了一千九百五十两白银的营业额！
除去人工租金以及固定成本，净赚一千多两银子！
当天晚上盘账的时候，绍莲云看着账本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然而她不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舒颜胭脂铺所带来的连锁效应会在未来的短短半个月内席卷整个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