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永远忘不了这一天胥不归的模样。
在她的记忆里,胥不归永远是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衣,沉默寡言,似望不到尽头的连绵山峦一般沉稳。
但此时的他,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用一根翠玉钗简单绾起,身着一袭白衣锦袍,脚踩一双漆墨色靴子,站在临风馆大门的灯下,衣袂蹁跹,面若桃花,眸如星辰。
临风馆中的所有面首霎时间皆黯然失色。
莫染怔怔地望着胥不归,此时她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曹衣带水,吴带当风,不过如是。
胥不归大步流星地走向莫染,目光流转,波澜如银河。
还没等胥不归开口,莫染登时变了脸,怒道:“你还敢来找我?你怎么还不死!”
胥不归遽然变色,目光飘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莫染这一出,根本不是方才商量好的戏码!
此前,莫染与胥不归商定,若胥不归得以顺利进入临风馆,有且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假扮莫染夫君,来临风馆“捉奸”。
然后,莫染装作一副哭天喊地的模样,撒泼打滚,胥不归再顺势而为,称要找一个僻静的包厢,和自己的“娘子”好好分说分说。
结果,还没等胥不归这个被绿的夫君发火,莫染反而先发制人了!
突然改戏,他该怎么接?
正值胥不归稍有局促的空当,莫染赶紧道:“你入赘我家,吃我的住我的,你还想谋杀我,怎么,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想对我无礼吗?”
莫染气势汹汹,冲着胥不归高声大吼,引得诸多面首窃窃私语。
莫染见状,急忙冲着胥不归递了一个眼色。
胥不归会意,心知莫染定然遇到了麻烦,这才突然换了戏码,于是,他就着莫染的话,顺势拿好“赘婿”人设。
“你……你……你少胡说。”
尽管胥不归心下明了其中原委,但从未说过谎的他,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莫染着急,忙抓起一旁的手帕,掩面擦拭着原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我胡说,你们评评理,你到底是不是人,我家供你吃穿用度,可你呢?纳了十几个妾室不说,还整日流连于秦楼楚馆,与烟花女子为伍。”莫染越说越气,俨然入戏,“我来逛面首馆,怎么了?”
此言一出,不止面首们交头接耳,下首坐着的几名富家女子妇人也开始窃窃私语。
有人怒骂胥不归不是个东西,软饭硬吃,有人心疼莫染的遭遇,生怕自己未来也走了莫染的老路,更有人甚至还上起了价值,称女子就该活得尽兴痛快,不该看男人的脸色。
胥不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听着她们的私语,更觉莫染这着棋简直糟透了,他堂堂镇国将军,何至于此。
胥不归满脸愠色,道:“你一女子,说话颠三倒四,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装作懵懂无知与我接近并诱骗,现在反而怪我?”
听得此话,莫染不禁腹诽,胥不归这哪里是在演戏,分明是把他的真心话说出来了。
再说下去,只怕胥不归会露怯,莫染赶紧cue进度。
莫染一把牵住胥不归的手,转头看向一旁的扶风,道:“扶风公子见笑了,有空着的雅间吗?大庭广众之下,太丢人了。”
扶风指了指楼上东南角最偏僻的一间包厢,愤愤地瞪了一眼胥不归,道:“能聊就聊,不能聊就和离,这种夫君,不要也罢!”
莫染忙不迭拽着胥不归的手往二楼走。
掌心传来阵阵温热,让胥不归一时恍惚。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与女孩牵手。
两人来到雅间包厢,莫染迅速松开胥不归的手,紧闭大门。
胥不归把手收拢进袖中,手指浅浅攥着衣袖里衬,不动声色地掩盖着自己的恍然。
莫染低声道:“时间紧急,我还没摸清这里的内部构造,只能一间间搜。”
言毕,莫染直接拿起桌案上的花瓶,作势要砸,她突然想到什么,停下了要砸的动作。
“你来赔,我赔不起。”
胥不归无语,点点头。
“哐当”一声,莫染将花瓶砸个粉碎,冲着楼下,提高声调:“你个负心汉——!”
莫染一边砸,一边向胥不归使眼色,声如蚊呐:“快换衣服。”
胥不归点头从广袖中取出一件揉成长条的夜行衣,他将夜行衣抖开,突然看向莫染。
莫染背过身去,不看胥不归。
胥不归脱下白色衣袍,穿上夜行衣,虽说是早已商量好的行动,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恪守礼法的胥不归还是会尴尬。
反观莫染,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一件又一件地砸着东西,口中咒骂妙语连珠:“哎呀,你个王八蛋,你个畜生,你不是人。”
胥不归换好衣服,低声道:“好了。”
言毕,胥不归将房门开了一条缝,拿出早已备下的锋利石块。
胥不归双眼微眯,对准了大殿上悬挂着的七宝琉璃灯的挂绳。
在临风馆尚未加强守卫时,金戈便已经探过了临风馆的布局,大殿的七宝琉璃灯正对中央舞台。
由于方才莫染那么一闹,早已停了表演,纷纷吃着莫染和胥不归的瓜,此时的舞台空无一人,绝不会伤害到无辜百姓。
胥不归手腕发力,石块直直地投掷过去,他手中的石块是早已磨好的,锋利异常,直接将挂绳划破。
七宝琉璃灯重重地向大厅中央的舞台砸下!
轰隆一声,临风馆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