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暖帐,云鬓花颜。
硕大的鱼缸里,两条金鱼在水中游动缠绵,穿梭于水草山石中,如胶似漆。
帷帐上堆绣着鸳鸯戏水,花好月圆的绣样。
帷帐内女子目光羞臊,男子眸含深情。
此情此景,落在扶风等面首眼中,便是一幅春意浓浓之景,他们一时进退维谷,想要试探他们,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莫染深深地凝视着身下的胥不归,尽显柔情,两人近在咫尺,鼻息相探。
莫染清晰地感受到了胥不归狂跳的心脏,也清晰地感受到身下胥不归粗重局促的呼吸声。
她,亦如此。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这般凝视胥不归,身下之人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平素里给人的清冷感在此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面上的两抹潮红。
然而,锦被里,莫染双脚踮起,与胥不归保持着距离,尽可能地在扶风等面首的视线死角内,减少与胥不归的肢体接触。
可饶是如此,胥不归目光仍有躲闪。
虽说他已经努力让自己与莫染交汇了,但每每四目相对,他的呼吸便愈加粗重几分。
莫染察觉到胥不归的躲闪,她心知这群伪装成面首的细作眼睛有多毒,尤其是那个扶风,方才便已经领教过了。
她不动声色地往下一压,彻底趴在了胥不归的身上。
胥不归瞳孔瞬间收紧,尽可能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外人眼里,两人是尽享鱼水之欢,破镜重圆的恩爱夫妻。
唯有他们两人知道,他们各自的手掌和后背,皆是滑腻腻的汗水。
莫染做出一副小女儿姿态,声线细软,缠绵悱恻:“相公,我再信你这次,日后你我相敬如宾,好好过日子。”
这话,自然是说给扶风他们听的。
胥不归闷声“嗯”了一声,别着头,稍稍掩住自己的脸,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莫染略一偏头,装作一副刚看到扶风的模样,顺势从胥不归身上滑下来。
莫染以被子颜面,羞臊不已:“哎呀,你们怎么来了,我和我夫君已经商量好了,我再原谅他一次。”
她的羞赧,绝不是装的,是真情实感。
扶风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硬着头皮道:“闻小姐确定?”
莫染点头如捣蒜,虚张声势道:“确定确定,当然确定,最后一次,如若他日后再犯,我肯定把他休了!”
末了,莫染身子往后一侧,掩住胥不归写满了不安的脸庞。
这一幕,莫染反而像是那个为自己娘子遮盖赤裸在外肌肤的夫君。
扶风狐疑地打量了两人一眼,他想要窥见胥不归的表情,可莫染却将胥不归死死挡住,他也不好上前。
“今日我临风馆突生变故,正厅灯盏掉落,可惊着小姐了?”
莫染摆摆手,大气道:“没有没有,忙着呢。”
言毕,莫染目光在胥不归身上一游,挑逗感十足,尽管如此,她还嫌演技不够精湛,伸手掐了一把胥不归的腰。
胥不归眉心一紧,安放在锦被下的手瞬间钳住莫染的手。
莫染忍痛,面上波澜不惊。
“既如此,那小的们便告退了,闻小姐请自便。”
扶风携人转身离开,莫染刚松了一口气。
扶风的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锦被下露出的半截胥不归的黑衣,他突然转身。
莫染再度警觉,不动声色地为胥不归掖了掖被角,将胥不归的黑衣收紧,淡淡道:“扶风公子还有什么事儿吗?”
扶风不语,但步步逼近床榻。
莫染刚刚平复的心绪再度剧烈地起伏着,她握紧了袖中魏浥尘送给自己的匕首。
她心底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看来,今晚注定不太平了。
就在扶风伸手想要掀两人被子的时候,胥不归突然一个挺身,将莫染压在自己身下。
莫染猝不及防。
扶风更猝不及防。
胥不归轻轻拂过莫染额前的碎发,静静地注视着莫染,眸中深情呼之欲出。
随后,胥不归抬眼,恢复了寻常的冷然神色,冲着扶风道:“滚出去。”
胥不归的语气中,既有对自家“娘子”逛面首馆的愤怒,又有陌生男子想看自家“娘子”胴体的不满,更有着一股浓烈的占有欲。
扶风读懂了胥不归的言下之意,眼看两人是真正的夫妻,方才恐怕是眼花了,他也不想掺和进别家夫妻的家务事中,便恭敬地拱了拱手。
“打搅了。”
扶风等人离开,还非常贴心地为两人关紧大门,彻底将今日之事当作意外。
雅间内,莫染整个人几乎瘫在床上,手脚发软,浑身力气似乎被人抽走了一般。
莫染拍着自己惊魂未定的胸口,连连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胥不归猛地灌了几口泡得极浓的茶水,苦得皱起眉头,他意欲用浓苦的茶水,浇熄方才自己心底被莫染燃起的莫名火苗。
“成何体统!”
胥不归板着脸,想要瞪莫染,但却不敢看她,只好盯着茶盏中漂浮着的茶叶。
“你还怪起我来了?要不是为了你的大事,我能这么献身吗?”莫染翻身下床,袖中匕首滑落,掉在地上。
胥不归低头扫了一眼,看清了那把工艺繁复的匕首,冷哼一声,道:“华而不实。”
莫染捡起匕首,仔细擦拭,生怕弄坏了,心疼不已。
“你又华又实。”
莫染低声吐槽,但她刚说完这句,便猛地想起方才胥不归一身白衣,打扮成富家公子哥来“捉奸”的模样。
加之今晚的探查,和躲避扶风的怀疑,他一连串的举动都确实用行动在证明——他胥不归,的确是又华又实。
“背过身去。”
胥不归弯腰,从榻下翻找出方才那身白衣,仍是有些不敢直视莫染的目光。
莫染“切”了一声,背过身去,可内心复杂,千回百转。
这个俊朗害羞的少年,似乎与她曾经认识的历史中的貌禽性烈,容貌粗鄙的杀人魔头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莫染一时陷入怔忡,沉默许久,她只觉自己脑中一片混沌。
她活了27年,第一滋生了这般微妙别样的感觉,她好像一点都不了解自己。
就在莫染试图探寻心底这种微妙感觉的根源所在时,胥不归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还不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