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城阙上站着一帮人,为首一人着描金缎衫,端的是富贵荣华。金镂美冠,挺身玉立,剑眉斜飞入鬓,不怒自威。
身旁站着一侍从向隅而立,紫衣玉颜,眉眼轻愁,眼波流转,尾梢带着些许的媚意。
伊微澜望着城门下,唐江波涛汹涌,四处翻腾。虽有些距离,但那怒吼的涛声,也足以让人胆颤心惊。
伊微澜不动声色,他本贵为南堂相国之子,含着金汤匙出生,数不尽的富贵荣华,但他不愿得过且过,同一般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他心怀天下,立志凭借一己之力,造福百姓。便主动请缨,不远万里来到安邑这偏远城池。
伊微澜抬眸。“金师爷,这河堤可是上任府衙所修?不知能否熬过这次梅雨时节,你可要多加派些人手,我看那沿着河岸有一处村庄,若是不慎决堤,便是生灵涂炭。非是我们能担待的。”伊微澜眯着眸子,望着那不远处的麦田,忧心忡忡,大涝之后便是大旱。自己这才上任不过数月,万万不可有差池。
父亲身居高位,为人敬仰,仅自己一子,无论如何也要做出些功绩让他瞧瞧。
金师爷俯身道:“大人说的极是,我等定然详加排查,确保万无一失。大人体恤民情,为国为民,实让人涕零,更是我邑城百姓之福。”金师爷最为擅长的便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类,历届安邑府衙都被他唬的团团转,最后都任由他编排。
但这新来的府衙身份非比寻常,他身后的靠山可是伊相,君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是要仔细万分。眼见自己这称赞一番,伊微澜大有飘飘之势,恐怕也只是绣花枕头一个,中看不中用。
金师爷暗自思衬,什么相国公子还不算任由他拿捏。
这一奸笑不打紧,不偏不倚落在花溪眼中,花溪冷不丁扫视了他一眼,惊的师爷立马面色惨白,不敢再露怯。
“大人,我们这般远观,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若移步到唐江沿岸,确保查露无遗。”花溪拱手道。
伊微澜转身望向自家书童,花溪甚少多言,怎么今日还提点自己亲自查看。
金师爷闻言,脑袋上冒着虚汗。“敢问这位小哥是?”新来的府衙大人草包一个,但他身旁侍奉的小童,眼眸澄澈,却是不容小觑,开口便让金师爷提心吊胆。
“我的随身书童,师爷以为如何?若我亲自巡视,体恤民情,不是更能体现我关爱百姓吗?如此我们去看看也无妨。”伊微澜扬眉道。
如此一来,自己定然博得美名,保不齐再传到君上耳中,对自己嘉奖一番。想到此伊微澜心中更是美滋滋的。
“大人你看这小雨不断,街道泥泞,您这衣饰华美,若是不慎沾染上了泥点,岂不是有失风度吗?这堤防之事全权交给小人便好。就不劳烦大人前去。”金师爷眯缝的绿豆小眼,嗫喏道。
那河堤修的乱七八糟,根本就不堪一击。好在只是梅雨季节,还能撑些时日,若是逢到夏季雷雨,那便无法掩盖。朝廷拨的赈灾银两,早就被他和上任府衙,一分为二,挥霍用光。现如今上任府衙一命呜呼,剩下的便都摊在他身上,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只有祈盼这新来的府衙是个呆子,莫要看出端倪。
金师爷捅了捅身后衙役粱武,梁武连忙附和道:“大人这雨势越来越大,不妨还是回到府邸吧,待放晴了我等必陪同大人好好观望一番。”
说着将花溪挤到一旁,花溪也狠狠瞪了他一眼。
“既你二人有心,我便依了你们,这下雨天气出行确实不便,花溪我们回去吧!”伊微澜望着铅块般堆积的天色,不由叹气。
花溪也不多言,搀了伊微澜走向事先预备的马车,幽幽望了一眼那晦暗不明的河堤。
直到伊微澜被一帮侍从簇拥在马车中离去,放眼无人,金师爷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真是险象丛生,若是那伊微澜心血来潮提出要看看河堤,他们的事迹便是要败露。
金师爷苦着一张脸望向梁武。“你说这可如何是好?这府衙大人横死,才出殡不到半月,新来的府衙便上任了,况且还是伊相世子,身份尊贵。想必那金银财宝也是不缺。又恰逢梅雨时节,可千万别决堤了,不然我这罪责可算的大了。”金师爷长吁短叹,要怪就怪他当初太贪心,眼看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开弓便再没有回头箭。
“师爷莫要忧心,我看那新来的府衙伊大人也只是绣花枕头,方才你几句夸赞他便飘飘然起来。倒是他那个书童,虽是不说话却在暗中观察我们。一开口便扼住要处,实是不简单,不得不提防。”梁武眯着眼睛合计,想到那书童眸光精湛,必是个狠角色。
“那我该当如何?还是继续同伊大人打哈哈吗?那书童言辞咄咄逼人,我心中有鬼,言多必失。”金师爷急的团团转,如今只是缓兵之计,时间一久,必然纸保不住火。
梁武将手掌放在金师爷肩膀上拍了拍。“再精明的书童,到头来还不就这个奴才,最终不是听命于伊微澜,只要我们能拿捏住伊微澜,还怕他个小小的书童不成。伊微澜家中富可敌国,自不缺少银两,只是他好男风,我们不妨选出几个俏丽脱俗的小倌,一来吹吹这枕边风,二来刺探伊微澜的虚实。据在大都的探子回报,伊微澜可是出了名的精明毒辣,怎得到了这安邑城便成了一个任人拿捏的呆子。”
“如此甚好,就依照梁巡捕的吧,现如今我们都是一阵绳子上的蚂蚱,若再有变故我二人再徐徐图中。
两人又盘算了一番细致,这才离了城阙。
在他们走后,城墙后闪出一人身形,紫衣玉颜,无喜无悲,眼眸却闪烁着鹰隼一般精湛的目光。
三人总算是入了城,阴雨绵绵,淅沥不停,却消散不了霜迟的兴致,在森罗殿无端走了一遭,才知人间的的好处种种。
看到街边的小玩意霜迟便都爱不释手,拿在手中把玩。
黑无常也不做声,远远的望着熙攘的街道,仿若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街道童子,戏耍打闹,不慎跌落在地,咿呀哭了起来。黑无常本装作视而不见,但见到那童子委实玉雪可爱,便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
凭空在半空中变成一串糖葫芦,那童子看到红艳艳的糖葫芦,不住吞咽口水,这才破涕而笑,拿了糖葫芦,一蹦一跳的离去。
黑无常起身,猛然发现霜迟已经没了踪迹……
转身,霜迟正直愣愣的望着他,眼神不明而喻。
“原来你喜欢小孩子啊?也并非像传闻中冷面无情,你若是不板着一张生冷面孔,便会收获更多人的喜爱,不妨试试?”霜迟笑吟吟的。
黑无常却是不悦道:“我从不会笑,你兴许看错了。”依旧是板着一张生冷面孔,语气生冷,仿若将空气中冻成冰渣。霜迟无奈抖索了下肩膀,看来还真是口是心非的家伙。这时目光不经意扫视到一旁的绸缎庄,上面摆放着时新绸缎,五颜六色,让人看到眼花缭乱。霜迟的目光锁定到一光滑的粉色绸缎上,眼神直移不开。
叹息墙上的玉虚仙君,一袭粉色缎衫,眼波流转,直叫人沉浸其中。
“玉虚所穿的衣衫乃是仙女们用云锦织就,再配以仙株点缀,非是这人间凡品能比。若是有幸,我们还还能看到玉虚仙体。”黑无常似是无意道。
霜迟闻言,垂头丧气,还想买来送给丘黎,真想亲眼看到丘黎的英姿。不过平日里的丘黎也是俊美非常。不然怎能将临照大小花坊搅和个天翻地覆,花娘优伶都争抢着献出一颗心与他。想到此,霜迟不由闷声发笑。
丘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没有撑伞,碎发被雨水淋湿,贴在额前恹恹的,仿若打不起精神。但更添加,几分凄美意境。
“迟儿,我打听过了,这新来的府衙大人是南堂相国伊初之子,上任府衙横死,他这才慌忙上任。估计尚未交接完毕,所以难免河堤疏漏。”
霜迟举起袖口,为丘黎擦拭雨水,四目交汇,轻盈一笑,眼神中的浓情蜜意,避无可避。
“伊初?不是将我送到郑爹爹家中的人吗?如此说来这新上任的伊大人和我们还有些渊源?这样我们便更是要告知河堤事宜,他是相国世子,一举一动被多少人看着,可不能出这种差池。”霜眸光一亮,提议道。
黑无常冷不丁接话:“我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按理说第一时间便会有衙役查视。可是今日已及午时,却还没有动静。要么就是这个伊大人心大,决堤之患在即,仍高枕无忧,要么就是手下的人有意蒙蔽,河堤之事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