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鹿苑一早便发现,枕间早就没了鹿鸣的踪迹,以往这时候鹿鸣总是要缠着自己温存一番,此刻身侧空空不见那人身影,鹿苑将手放在床褥上,似乎还能感受那人一丝温存。
鹿鸣知昨日兄长是被自己诱使,身心终究不在自己身上,既兄长已经成亲,自己也没有留下的道理。
晨光熹微,东边渐露鱼肚,鹿鸣披衣出门,他并不知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临照城似乎还在酣然入睡,异与往日的安静,一向繁华的街道,寂静无声。
晨曦渐渐退去,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初夏的临照,空气中略微有些干燥,微微的清凉。
直到被一群人挤着来到告示下,原国家边境动荡,临近的齐国蠢蠢欲动,君上寝食难安,特招募新兵加以训练,驻守边疆。也许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心中便会好受些吧,他步履维艰,手指却情不自禁的解下皇榜。
鹿鸣虽不学无术但总归有些拳脚功夫,想到自己空余一身本领,自己的兄长都不甘愿同自己欢好,实在是枉为人世,鹿鸣咬了咬牙,义无反顾的到招募处,将皇榜拍在那人桌案,最后望了一眼临照的天空,离开了这个养育他十几载的故土。
大漠孤烟,金乌下坠,大片云朵像是火烧一般,形成一副色彩瑰丽的画卷。鹿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云彩,直把眼眸也染成耀眼的金黄。
溪水河畔,北曜军队驻扎的营帐顺着溪流绵延十余里,一望无际,竟看不到边缘。处在正中央的一顶白帐,才打了胜仗的将士们正聚集一处,开怀畅饮。
这几年来来同齐国征战不断,驻守边境的十万将士,连连告捷,终得到北曜王的亲赦,十万将士有望归乡。将士们喜上眉梢,个个抱着酒坛子开怀畅饮。营帐内觥筹交错,一片嬉笑之声。
副将军酒意半酣,将怀中的酒坛放置在一旁,从衣摆处拿出一只香囊,那香囊通身荷粉,绣着麦穗,针脚工整,副将军将香囊,放到鼻翼间轻嗅,一副陶醉满足的的模样。身旁的一个瘦竹竿看到后指着副将哈哈大笑。“怎么副将军是想念自家娘子了?这香囊可是你家娘子亲手绣的?”
副将抱在怀中一副满足。“是我家娘子在我临别之际交给我的,那时我和娘子才刚刚成亲不到一个月,本想着有去无回,没想到上苍竟让我捡回半条命。家里有人捎信来,说是娘子已经诞下麟儿,真不知那孩子长得什么样子!”一向粗声粗气的副将,想到娇妻爱子竟流露出温和神情。
一众弟兄们听闻,不禁祝贺。“副将好命,这次不仅保全性命,回到村中,君上还会给我们论功行赏,嫂嫂也算是苦尽甘来。”众兄弟一并祝贺。
一个瘦弱的士兵,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他尚未娶亲,甚至不曾见过大姑娘,不由流露出艳羡的神情。“说的恁好,副将不知你家娘子有没有鹿鸣生的好看?”鹿鸣天生的白净异常,凭甚在边境几载,风吹日晒,脸颊异不变黑。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一着银白色盔甲的少年,修眉俊眸,此刻脸庞被夕阳的的余晖镀上一层金边,越发让人耀目的睁不开眼。他收敛了以往张扬,时常恬静处之,此刻听闻他们打趣自己也不做声,只是自顾自的饮酒。
因有了些醉意,白净面皮徒上添加一抹晕红,倒似初开的桃花般,清雅之间凭添几抹媚色。比起几年前他的轮廓更为精致,一时间竟让将士们看花了眼。
几个将士凭借醉意,越发造次。“咱们鹿鸣啊,可是临照城中的人,听闻他可是鹿家小公子,从小燕窝鱼翅的养着,这能不标志吗。若非和他相处这么些年,知晓他非女儿身。不然我还以为他仿效花木兰代父从军呢!”越发说的没个边际,粗壮的手不觉要抚上鹿鸣的脸颊。
鹿鸣眸光一闪,迸射出寒光。手中的宝剑发车铮鸣声,一穿褐色铠甲的人,快步按住了他的手,阻止宝剑出鞘。“都喝多了,说的尽是混话,鹿鸣你不要往心里去。”鹿鸣这才冷着一张脸,继续饮酒,望着远处渐渐隐匿的余晖。
“我不与他们计较,只是说我像女子,实在是太侮辱人。将军这军营不正风气太甚,你还是得治治。”来人正是虞言西,君上亲自册封的大将军,家中世代更是名门之后,自其父虞清远上了年纪,在朝中司文职,便是虞言西常年驻守边疆。此次他们班师回朝,他也可同他那父亲见上一面。
虽说是武将,但虞言西自幼熟读兵书,也习那孔孟之道,身上自有一股儒雅之风。
“鹿鸣,这不是快要回朝了吗。大家一时兴起,你也别小题大做的扰了大家的兴致。对了你何时归家?我记得你兄长半月前便托人送来家书,关问你的归期,怎得听小兵说你是看也不看?甚至直接烧成灰烬?岂不是寒了兄长的心,已经整整三年,你难道就不想你的兄长吗?这一母同胞之情不可割舍,过些时日你一并同我回临照吧!”虞言西不由他分说拍拍他的肩膀,这事算的定了下来。
鹿鸣想到离家之前兄长方成亲,此刻回去他定然娇妻在怀,儿女成双,自己回去看到他这般光景岂不是添堵吗?正想着推辞,却已不见将军的踪迹。
鹿鸣扭不住虞言西,再说自己也按捺不住思索兄长之情,还是踏上的回乡的征途。临安百姓熙然,争先恐后的瞻仰大将军的风姿,虞言西昂扬着头,佯装镇定,不住的冲着人群颔首。作为左护卫鹿鸣心中却七上八下,越来越靠近自家大院,他心中五味杂谈,说不上来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鹿鸣下了马,便有小厮替他引马。管家老远迎在门前,些许年不见他的腰弯的更甚。“小公子你可回来了,不对现在应该叫鹿护卫。要是老爷知晓公子取得如此成就,定然欣慰万分。”说着拿着袖口揩泪。
鹿鸣看着着实古怪,这好端端的哭些什么。却也说不上什么究竟,便抬脚入内。院子中不知何故四处悬着白绸,随风飘扬,隐有孩童的哭闹声。鹿鸣皱眉这才想起,方才入门时大门上也悬着两盏白色灯笼。
他心下一沉,隐有不安。只见一个扎着双髻的孩童不知从哪里蹿腾出来,小手揉着眼哭让着。“你们骗人,你们都是大骗子,爹爹没有死,只是睡着了而已,为什么要骗小安,小安要让爹爹陪我踢蹴鞠。”孩童揉着眼睛,泪珠大颗大颗的涌现出来,像是断了下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冷不丁撞到鹿鸣怀中,鹿鸣一脸不知所措。
这时一个穿着一身白裳素缟的妇人抹着香帕,追了出来。看到站在院中,挺身玉立的鹿鸣不由站住了脚。“原是二叔回来了,小安快叫你二叔,叔叔你可回来了!”妇人正是裳初,那个曾同鹿苑海誓山盟非君不嫁的女子。亦让鹿鸣嫉妒发狂的女子。
唤作小安的童子怯生生的望着眼前俊朗的男子,牵着他的大手,软糯着嗓音。“二叔,娘亲和福伯都说爹爹死了,可是小安不信,爹爹明明的睡着了,二叔你相信小安吗?”鹿鸣看到家中这番场景,再加上无不哀婉凄清,心里也了然了八九分。俯身抱起小童。“小安,以后你爹爹不陪你,二叔会陪着你踢蹴鞠,小安不要哭闹,不然娘亲看了会心里难受。”
鹿念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对于突然出现的二叔,也不认生,小手搭在他的肩上,抱紧他的脖颈心中异常安稳。
夫人引着鹿鸣回到厢房,一番哭闹小童也是乏了,不久便昏沉入睡。小厮们递了茶水,鹿鸣半晌却未碰一下茶盏,此刻他兴致全无,一开始的的局促不安,此刻全化作死寂。“二叔,半月前老爷曾休书一封与你,那时已是油尽灯枯,但依然想见你一面。谁知边境艰苦,你又职责在身怎么能擅离职守,他便在家中等着,每日看潮起潮落,星辰变换,至死也未曾等到你。”说着裳初抹了一把眼泪。
鹿鸣阖上双眸,眼中似乎依稀看到被病痛折磨单薄消瘦的兄长,倚着红帐日日祈盼自己归来。“兄长能得你为贤妻加上小安这机灵的孩子,必然欣慰,这些年有劳嫂嫂照顾兄长,鹿鸣无以为报,请嫂嫂接受我这一拜。”昔年虽是不喜这看似平常无甚姿色的女子,但见她我为兄长孕育一子,他鹿家后继有人,鹿鸣已将前尘往事尽数忘却。”裳初见他下跪忙扶起鹿鸣,使劲的摇头。“二叔误会了,其实小安并非老爷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