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中村·十二年后
翰林斋的暮钟早已响过,谢芳林依旧伏在案前,正聚精会神的翻阅手中的书卷,目不转睛,身旁放着一个泥塑的人偶,正对着的方向。
“晏晏,你可知为大道,什么为三纲五常?君主为何要独揽政权,为何不能让百姓自己当家做主?”谢芳林自言自语般,不时瞥向泥塑。泥塑依旧的神色不变,岿然不动。谢谢芳林却没有停歇的意思。不由放下书卷,伸手托着泥塑,爱怜道。“若晏晏为人必能为我解惑了,晏晏你真的如阿爹所说能为人消灾解厄吗?我不求你为我接除什么厄运,只求能见你一面,可好?”
良久,翰林斋中依旧寂静无声,只听见风穿过竹林的飒飒声。
谢芳林眸子明亮的眸中逐渐晦暗,从小到大不知自己哀求了晏晏多少次,每次都是无疾而终,此次也不例外。
“罢了,阿爹已不在这世间,泥塑传说怕也只是坊间传闻,只是我傻傻相信至今。”谢芳林无奈叹息。
日暮将至,火烧云层,染红了半边天。
约莫也是归家的时辰,谢芳林将泥塑放置在怀中,收拾好竹简赶往回家的路径。忽而,半空中闪现一条蛇形闪电,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打在谢芳林身上,他下意识抱紧怀中的晏晏。晏晏乃是泥塑,最怕的便是水火一类,稍有不慎,将失去原状。
“晏晏别怕,我一定会寻找避身之所,你一定会没事的。”谢芳林喃喃自语,不断的抚慰怀中的泥塑。慌不折路,在泥泞的小道上跌跌撞撞,一个不慎撞到一大汉身上。
大汉粗眉一横,怒目而视,一把揪住谢芳林的领口。”你小子是没长眼,还是怎么?竟胆敢撞到我刘老四身上。”谢芳林无心争端,此刻生怕雨势加重,晏晏若是浸了水后果不堪设想,也不同那大汉争一时口舌之快,只不住的抱歉“多有得罪,烦请借过。”
刘老四却盯着他怀中护着的一物。“若让本大爷原谅也可,你小子怀中护着的什么?定然是什么宝贝吧,不妨让兄弟们开开眼。”
这时谢芳林才注意到,汉子身后站着一干人等,皆虎背熊腰,望着自己面露凶光,绝非善类。
心中直打了一个猛突,自己也不知走了哪门子霉运,摊上这等事。直接挨挨揍倒是无妨,只是怀中尚有晏晏,自己绝不能让晏晏受到丝毫伤害。
他是自己的朋友,亦是自己的亲人。
谢芳林不觉退到身后的槐树旁,一面同大汉们周旋,一面查看路形。“各位兄弟好说好说……小弟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身上没什么油水可捞。若是各位兄弟图财,不妨另辟财路。何苦在我身上谋求财路呢?”
四处环山,无论逃亡那处,都是死路一条。谢芳林暗自跺脚,若是日自己有些拳脚功夫还可以抵挡一会。这雨水如注,稍有不甚会滴落在晏晏身上,他可不敢冒险。
“你小子少油嘴滑舌的,谁人不知你爹谢云为黔中村一大进士,远近驰名,你小子家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要怪便怪碰到我们,兄弟们给我上!”
刘老四一声令下,那些壮汉蜂拥而至,谢芳林一开始还能抵挡,同他们对打。后来实在双拳难抵四手。索性也不挣扎,死死将晏晏护在怀中,就不撒手,任由他们拳打脚踢,愣是不哼一声。
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自己的晏晏一定不能受损。
“大哥,这小子不会死了吧?那东西他护在怀中,怎么也掰不开。我说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这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更何况他家中还是黔中豪绅。”一个尖嘴猴腮的属下提议道,他向来鬼马精灵,刘老四眼睛骨碌碌转动。大手一挥。“兄弟们撤,真是晦气,好不容易碰到个能捞油水的,还是个守财奴。叫你没命花!”说着又在谢芳林身上补了一脚,和一群流匪,鸟作兽散。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泥水中的谢芳林,浑身是血的爬了起来。他眼神涣散,走路一瘸一拐,但意识清醒,就是找到一处容身之处,自己的晏晏一定不能出事。
谢芳林觉得置身于冰火两重天,脸颊被火灼烧着,仿佛整个人要燃烧起来。怀中却冰凉异常,置身寒冰之境。谢芳林醒来,入眼的是跳动的火舌,隐约还看到自己衣物悬于竹竿。脑海中一片混沌,唯一残留是记忆便是自己晕倒在地,那么究竟又是谁安置了自己。
不觉怀中有异动,谢芳林低头,莹白如玉的身子,眉若翠羽,睫毛纤细根根分明,鼻翼微阖,小巧玲珑。分明是一十六七的童子模样。
谢芳林这才发觉,自己与童子皆衣不蔽体,赤果相拥在一起。不禁大骇,竟如此荒谬。他试图掰开童子攀附在自己脖颈处的手臂。童子亦察觉,睁开双眸,瞳仁灵动,口中呼谢郎。
“谢郎,你终于醒了,你可知方才你身子滚烫,可把我吓坏了。”
谢芳林神情古怪,不由打量童子,眼睛却忍不住乱瞟,一览无遗,惹得他心律加快,口干舌燥。
面上却依旧佯装镇定。“小兄弟,是不是你救了我?谢某不胜感激,只是小兄弟为何知晓谢某的姓氏,我却并不识得小兄弟。”
童子嘟起嘴,更显玉雪可爱。“谢郎,我可是你的娘子,你怎能说不认识我呢?难道你当初信誓旦旦都是假的吗?”鼓起腮帮子,让人忍俊不禁。
“娘子?从何谈起?再者小兄弟为男子,男子与男子怎可结为夫妇?此乃有违三纲伦常。”谢芳林含笑摇摇头,暗自咋舌。
童子逐渐双目泛红,眼眶中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谢郎骗人,你说若我为人,便取我为妻,并且阿母也曾亲口应承了,此刻为何出尔反尔?”哭的梨花带雨,让人顿生怜爱。谢芳林哪里见过这等架势,一时手足无措,脑中轰轰作响。
“你是说你……你是晏晏?”谢芳林抖索着童子的肩膀,他简直欣喜若狂,几乎快要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