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黎出了厢房,屋外不知何时正下着淅沥的小雨。一柄骨扇遮住了一片天地。抬头枝桠缠绕,梅花芳菲殆尽。
安歌与之并肩:“何必违背自己的初衷,你应该顺应自己的心,这世间有真心难求。”语气淡淡,雾气般蒸腾。
“可如果是没有结果,何不放手,没必要累及他人。我心意已决。明日我便带你见叶晚萧,此后霜迟的生活再也不会受到打扰。他终于可以安静的生活了……”丘黎目视远方,眸中没用焦虑。
他自知自己说的都是违心之话,可是有些事情已成定局,他依然是这困局之人,自身难保,又何必牵扯无辜。如此,只得狠下心来。
“有时候你口中所谓的皆大欢喜,并不欢喜,他已经成人,或许并不是你所说之中这么不堪一击。人总会改变,包括你自己。”
丘黎转身,打量着安歌,他依旧只是淡漠的望向雨幕,仿若与世无争,四处漂泊之人。
丘黎道:“我总觉得你没有那么简单,但是这几日与你相处下来,你也对迟儿无微不至,也不像有何图谋之人。有时候觉得你甚至是脱尘之人,本不属于这世间。试问一个优伶,哪有像你这般不苟言笑,仿佛什么事情都凝结与心。却又能够揣测人心,你从一开始便看出来我对霜迟绝非兄弟之情,你甚至故意接近霜迟来试探我的心意。”丘黎紧紧盯着,安歌那张精致的面孔。美丽的面孔之下,隐藏着一颗难以揣测的心,若是被这样的人爱上,应是十分不易的吧。
“也许你看错了,我其实只是个俗人而已。这世间怕是没有人会与世无争,人生在世,总有所图。你此刻还知道你所追求的什么吗?”安歌冷不丁提起。
丘黎愣在了原地,他此刻只是被卷入一个又一未知的漩涡。开始他只为找到阿卷的转世,然而始终是有缘无分。自己也最终释然,阿栾最终同罗罗厮守。自己到头来只是空梦一场。
而如今却被告知冥主的阴谋,无奈参与其中。却不得不放弃霜迟。他二人鬼殊途,也只有快刀,当断则断。
“我此刻只想护霜迟一世安稳,即便是眼下离开,也只是为了将来更好的重聚。我只是不想他跟着我犯险罢了。待冥主之事处理妥善,若我还有命,必回来接霜迟。毕竟北曜才是他真正的家,是他真正的去处。”丘黎索性一股脑将心中最终的打算说了出来。
安歌微微一笑,轻启樱唇。“霜迟你都听到了吧,快出来吧!”丘黎闻言身子猛然一颤,便看到霜迟从墙角处现身。眼神红红,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痕。还未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就被霜迟搂在怀中。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可是为何还说那些伤人心的话,日后即便是为我着想,你也不要说这些逼我离开。我已下定决心随你一并前往,无论前方等着我们的是洪水猛兽,绝不后悔。你既答应为我寻到亲生父母,就不应出尔反尔。”霜迟握紧他指尖,再难挣脱。
安歌始终站在一旁,不觉含笑,似乎自己许久没了笑意。
“傻瓜……”
丘黎哀怨的望着安歌,这下更是和霜迟捆绑在了一起,再也难以挣脱。其实从一开始,安歌便在旁敲侧击,一步步引导自己说出自己心中真实所想。其人擅于揣测人心,恐怕不止是进宫再见一面南堂王那般简单,不得不防……
管家适时打破丘黎所想,朝着他一拜。“丘公子,派去北曜的人回来了,说是有霜迟少爷身世的消息。快随着老奴走一趟吧。”
丘黎闻言,微微颔首,牵着霜迟的手就跟随管家。一旁的安歌却若有所思,最终也没有说什么随着他三人前往。
……
管家在前引路,却不是赶往伊初的正厅。路径越来越偏僻,甚至绝了人烟,三人最终来到一处密道。丘黎狐疑的盯着管家。“为何来这等地方?伊初不在正厅吗?”
管家唯唯诺诺。“我家大人现就在这密道中,因大人身份非比寻常,乃是一国相国,贸贸然打听别国王室贵胄,恐引猜测,故传讯息之人为避嫌,每次便约定在密道中相见。公子请吧!”丘黎听着言之有理便也没有多想引着二人入内。
密道长廊深邃,两壁燃着火把,亮如白昼,偶有火烛轻爆声,再就是四人的脚步声。
约莫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始终不见尽头的样子。丘黎有些不耐烦。“伊初这老匹夫究竟玩的什么花样,管家还要走多久?”
“丘公子稍安勿躁,马上就到了。”管家陪着笑意,满脸的皱褶堆盈在一起。
霜迟凝视着他,在火光的映照下,只觉得管家那张脸说不出来的奸诈,下意识靠近丘黎。再仔细看,依旧是往常般慈祥的面容。丘黎又抱怨了几句,得到的依旧是管家敷衍之说。只得无奈前进。
三人来到一处厢房,丘黎环视四周,始终不见伊初的影踪。“伊初呢?不是说他在此处等着我们吗?为何不见他的人影。”目光锐利,投向管家。
管家也不答话,冷笑一声,后退一步,手指碰到墙上的暗阁。只听轰隆一声,整个密室发出一声巨响声,像是要塌陷一般。钢筋做的牢笼从天而降,将厢房整个围了起来。
“你这是作甚?为何将我们困在此处!”丘黎怒喝一声,只见那管家站在远处,阴森森的望着他们。
“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此刻我们怕是入了他们的套。”安歌道。
丘黎狠戾,一把摄住安歌的臂膀。“说,是不是你,你是冥王的人?和伊初联手让我们入套?”从一开始便觉得安歌出现的蹊跷,果不其然,他虽处处小心,还是中了他们的计。只是不知他所图谋什么?
安歌被压在墙壁上,隆起秀眉。“我并非你口中冥主之人,当然我也不知那人是何人。这些我也是现在才发现,方才只是心中存有疑虑罢了。若我对你们不测,路上有的是机会,又何必等到现在才出手?”
“丘黎你快放开安歌,我相信安歌的话。此事与他无关。”霜迟上前掰开丘黎的手腕,丘黎这才松手。“哼,算你有自知自明,若是让我知道你存有歹意,我必将你挫骨扬灰。”说着将安歌推到一旁,好在霜迟适时接住,险些摔倒。
如此,便是那伊初,他的故友一手策划——
黑暗中逐渐隐现一人身影,高冠华服,管家俯身,仿佛十分敬畏。
“相国大人,已经处置妥当,他三人已是我们囊中之物。只是那冷面黑袍的少侠不知去了何处,便没有引他过来。此处偏僻,即便是将他三就地解决,神不知鬼不觉,无人能寻觅道踪迹。
“什么?你竟出现如此大的纰漏?”伊初怒喝道。他已知晓四人绝非常人,所以才命管家将他四人引到密室,也罢,那黑袍少侠不吭不哼的兴许并没有什么本事。
丘黎看到昔日好友,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将他三人引到此,意图不轨,顿时怒火中烧。“伊初你这老匹夫竟恩将仇报,待我出来饶不了你。”虽不知伊初意图几何,但如此盘算自己着实让人窝火。丘黎怒气冲冲,额前长发飞扬,眼神锐利异常。一刀劈在铁笼上,刀刃相接,发出“嘭”的一声。铁笼却毫发无损。
“怎么回事?这是凡间的铁笼为何如此牢固?”丘黎不可置信,自己的短刀是谢必安所赠,削铁如泥,吹毛可断。也算的上一件神兵利器,怎连普通铁笼都破不了——
丘黎扬起手臂,试图再次尝试。肩膀却被安歌按住。“别白费力气了,这铁笼非是一般钢铁制成,恐怕非是凡间物品。你没有发觉,我们用不了法术了吗?方才你那几下,也都是寻常功夫。”
丘黎闻言,顿时警铃大作,方才怒气暴涨,胡乱一通乱砍,竟没发觉使用不了法术。他暗自念动口诀,发现法术全然无效。
“安公子果是聪颖过人,老夫后悔没能早些结交,若能为我府上的的幕僚,必能有一番作为。恩公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此物为沉香木所铸,水火不浸,刀枪不入,并且可使谙熟法术之人,法术尽数被吸走,与常人无异。”伊初道。
丘黎怒目而视。“为何要这般对我?我丘黎自问没有做一丁点对不起你的事,你如此恩将仇报,就不怕遭天谴吗?”他从未想过伊初会背叛自己,一向对自己唯唯诺诺的伊初竟这般算计自己。“既已落到你的手中,也罢,你且放了霜迟和安歌,此事与他二人无关。”
伊初上前一步,似是无奈道:“此事我做不了主,主人曾言要将你们一网打尽,当然也包括霜迟和安歌公子。我也是不得已为之,恩公还请见谅,身不由己。”说着老泪纵横,拿着袖子直揩眼泪。他同丘黎是故交,霜迟乃皓月公子临终托孤,本就亏欠他,如今为一己之私……
丘黎冷哼一声,从鼻翼间发出极为不屑。“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我虽不知你的意图几何,但你此举也不怕寒了伊微澜的心,他若是知道自己一向敬佩的父亲,表面衣冠楚楚,实则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身为南堂相国,其身不正,南堂危矣。”
伊初闻言哀叹几声。“我前些日子便吩咐了下人闭门谢客,就是不想害你们。谁料你们直接送上门来,主人又是咄咄逼人,若我不害你们。死的便是我的家人,恩公就当我求求你们了,放我的家人一条生路。我知我欠恩公一条性命,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跪在地上不住的朝丘黎他们磕头。额头都破了皮,鲜血汩汩往下流,声声哀求,令人动容。
丘黎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故友的好,说起家人,他还剩下零星的记忆。恨铁不成钢的父亲,骄纵傲慢的妹妹,端庄优雅的母亲……
也不知自己死后他们是什么样子,是否每年重阳佳节会为他奉上一抷黄土,还是芳草萋萋,无人问津。
“大人,可是动手?不然夫人恐怕是撑不住今晚。”管家试探性的问道。伊初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袍袖一挥。“动手吧!”正对着牢笼正中央,遍布着无数只弩弓,只要触动开关,便能将他们射死。
安歌索性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若蝴蝶震翅,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死的感觉……
丘黎将霜迟紧紧的护在身后,严阵以待,无人能伤害霜迟一根汗毛。
“放!”管家一声令下,无数只箭矢,像洪水猛兽般向他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