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饲剑(十四)
花则累2021-08-10 17:313,484

  俞眠斜卧在榻上,脸上还有尚未干涸的泪痕。金冠已经卸下,柔软的发丝垂在脸颊两侧,显得年少了几分。本也不过弱冠之年,天真浪漫的年纪。却过早的肩负这个国家的使命。

  楚危辰立在其侧,本握着剑柄的手,此刻手中执着一柄玉勺,正一口口的喂汤药。眼神极致温柔,看的周围的侍者纷纷低下头来。

  “咳咳……”大司命硬着头皮来到殿前,不慎却撞到这么一副场面,不由老脸一僵,干咳了一声。他为国师慕容湮的心腹,对其忠心不二。看到俞眠与楚危辰举止异常,看来国师所推测的不错,楚危辰果是天降危害兰陵的将星。

  “大司命前来所为何事?可是国师那边传来解困的消息?”俞眠面色欣喜。

  大司命眯缝着小眼,起身答道。“不错,国师最近也才有了对策,或有一法,能将解泾阳之困。”

  “真的?还是国师有办法!大司命你快快说来,究竟是何等良策。”俞眠眉色飞扬,掀起被褥起身。

  楚危辰却是面如常色,一副心事重重。既是有良策,为何这关头才说出来,并且大司命自从踏入宫门,一直低着头,畏首畏尾,始终不敢看直视自己的眼睛。必然心中有鬼!

  大司命诡异的望了楚危辰一眼,嗫喏着道。“破解之法,便是楚将军手中的这把易水剑,此剑的渊源,王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由将手伸向楚危辰的佩剑,却畏于楚危辰的气势,不敢造次。

  楚危辰未置一言,双手奉于案前。

  “哦?孤王只是听闻此乃战神东君的佩剑,莫非此剑还有什么未知的秘密?”俞眠顿时兴致盎然,一扫几日恹恹病态

  “楚将军虽手持易水,但并未激发易水的真正神力。易水的神力只有真正拥有真龙之血的人才能触发。”

  俞眠不禁大为吃惊,他本以楚危辰得到易水剑,便犹如虎添翼,锦上添花。谁料,易水在凡人手中只是一件普通的兵器,并无甚异常。楚危辰取得的战胜,皆是他一人所得。而自己却是三番四次将他陷入险境。

  楚危辰剑眉一横,追问道。“那么如何才能找到真龙之血传人,又或许那真龙之血传人并不在泾阳城内。我们又该当如何?”大司命既说的吞吞吐吐,那方法必异与常人之处。

  楚危辰隐约有些不安,但却又说不出究竟是那里不对。

  大司命绿豆小眼一转,捋着八字胡,露出难色。“真龙之血,顾名思义便是龙族后裔,龙族子嗣向来少,天界寥寥,普通凡人更是希望渺茫。是以,在凡间寻找犹如大海捞针,不可取。”

  “那可曾还有别的办法?无论是什么办法,这要能解决泾阳之困。孤王必举国相助。”俞眠几乎已再难等待,围困半月,粮草耗尽,百姓们终日不果腹。眼看就要沦落成人间炼狱。

  “以身饲剑,剑有灵。尤其是上古神剑,为世间最卓越的能工巧匠所铸,本身就是一个上好的容器,若有人甘愿献身于剑,易水便能唤醒,持剑之人拥有神力,扫除羌族那些虎狼之师,必不在话下。”大司命说罢,眼神又不由投向楚危辰,像是毒蛇一样,阴森而狠毒。只消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俞眠陷入沉思,仿佛尚未消化大司命的意思。楚危辰已然直直的跪倒在地,双手抱拳。“末将愿以身饲剑,还望王上成全。”他虽一向觉得大司命为奸佞小人,但如今破城在即,他们马上就要成为亡国之臣。谅大司命也不会撒谎蒙蔽王上,所以此法值得一试。

  俞眠这才回过神来,瞳孔微张。“不可,你是孤王的爱将,世间再无二人,孤怎么会忍心。”想到若是离了楚危辰,就只剩下自己一人,俞眠心中便升起密密麻麻的痛楚。心里一百个,一万个不愿。

  大司命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以身饲剑之人,非是要忠肝义胆,意念极强。怕是整个泾阳再也找不出楚将军忠心不二。”身子却被俞眠猛然甩开,一向温柔如水的俞眠,双目瞪的浑圆。“住嘴,孤王命你不要再说下去。这虚无缥缈的传说不可信,此番本就是孤的错,传本王命下去,只要羌族不伤泾阳百姓性命。孤王愿死在城前,兰陵拱手相让。”

  “这…王上不可轻下结论啊!”大司命未曾预料到会是这般结果,神色慌张的不住磕头,希望俞眠收回成命。还不由的用眼神示意楚危辰,楚危辰只是伫立在一旁,面如沉水。

  ……

  将俞眠好不容易哄睡着,楚危辰这才心事重重登上城阙。风雪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阴风怒号,肆虐城镇。

  举目望去,城内,街面上草木尽数砍伐。瘦骨嶙峋活人,衣不蔽体,死尸遍地都是。城外破空声道道穿过风雪,箭簇扶摇上过城墙。云梯不断的架上城墙,又被巨石滚落。

  白雪上洒满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城破在即。俞眠握紧易水,下定决心。

  楚危辰方踏入丹室,门前侍奉的童子,撩衣参拜,并未问他此番所来所为何事。仿佛早已洞悉,楚危辰心中的疑虑更加重一分。

  屋内燃着檀香,青烟袅袅,徒添几抹神秘色彩。正中间架着一座青铜火炉,正燃烧的熊熊烈火,若是不慎跌落,怕是被烧的骨头都不剩。

  “楚将军你还是来了?老夫便是知道楚将军不会放任吾国生死不顾,不会放任王上的性命不管。究竟是有情有义之人,老夫向来最为钦佩。”大司命捋着小胡子,一脸谄媚的笑着,一张胖脸堆积在一起,让人看着油腻腻的直犯恶心。

  楚危辰眉色一凛,单刀直入。“大司命不必如此拐弯抹角,这一切看来不似表面那般吧?是不是国师指示你所为?或者整件事情皆是国师父慕容湮所为?”方才站在城阙之上,脑海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全部捋了一遍,越发觉得事情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俞眠深入羌族腹地,自己尚不知,为何羌族会预先料到。

  自己屡次试图突围,无一例外,都被识破。这一切不仅仅的南玄月料事如神那般简单。

  大司命小眼骨碌碌转动,皮笑肉不笑。“楚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夫有些听不懂啊,老夫只掌管这天上占卜之事,至于人间之事不曾插手。”圆胖的脸上冷汗直冒,后脊梁骨隐隐冒出寒气。这楚危辰虽只是武将,但并非像是一般武将,胸无点墨,而是目光如炬,将所有的事情表象都能看破。

  楚危辰单手拔出易水,毫不犹豫的抵在大司命脖颈处。大司命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腿脚一软,跪倒在地。“将军我也是迫不得已,大司命将我一家老小都幽禁了起来,若我不依计行事,一家老小性命不保。”大司命扯着楚危辰的裤管央求着保留性命。

  “与你加家老小性命相比,这一城性命便不是性命吗?还有王上,甚至整个兰陵?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只问你究竟着易水以身饲剑的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还虚无缥缈,到头来你和慕容湮联手将兰陵彻底走向颓败?”

  易水传说是泾阳获救唯一的希望,他不愿百姓们再忍受饥饿,但也不愿向茹毛饮血的羌族投向,让一向雄心壮志的俞眠成为亡国之君,他尚年少,需要被原谅。

  大司命点头。“这传说自是不假,国师命我在适当的时机说出,这样将军便毫无退路。自然会依照我的指示,国师便少了一个劲敌……”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大司命胆战心惊,生怕易水剑会毫不犹豫从自己头顶上落下来。

  半晌,易水剑缓缓从他脖颈拿开,楚危险辰走向炼丹炉旁,眼睑低垂。

  “大司命我死后,你再将此剑献给王上吧,若我成灵,必会保泾阳无虞。”熊熊烈火,光是靠近便觉得脸颊被烫的生疼,更何况会被火色吞噬,皮肉一寸寸被燃烧殆尽……

  大司命惊愕的立在一旁,看到年轻人一步步走向炼丹炉。

  ……

  穿上试试吧,这身盔甲孤王日夜为你擦拭,从不令其蒙上灰尘。如今它也终于见到它的主人了。

  阿辰,孤王说过你在孤王心中从不是侍从那么简单,是孤王此生的不舍,我又怎会看到你闷闷不乐,而置之不理。你在孤王的心中一直都是上将军,从今日起你便继承你爹的爵位,从新光复将军府吧。为孤王统帅三军,杀出一条血路!

  小兔子你等等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别怕,日后你若不想做这些残忍的事,不愿伤人,这些我都替你来!

  阿辰可知孤王等这一天有多久,原阿辰对孤王亦有心。阿辰可愿助我探入敌人腹地?只消这最后一战,吾国必能立足中原!

  末将唯王命是从,佑王上一世长安。

  ……

  往事历历在目,楚危辰不禁笑了,有这些回忆此生足矣,即便成为一个剑灵,只剩下一缕幽魂也不会后悔。

  “住手!阿辰切莫再前进一步,你若是死了孤王也绝不独留于世!”身后传来俞眠温润的声音,不难听出带着些许的哭腔。

  楚危辰不由停下了脚步,他多么想回头,将那至高无上的王搂在怀中。可是他知道此刻他不能,不不能……

  楚危辰背着身子,头都不愿回。“王上回去吧,末将心意已决,眼下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嗓子苦涩,像是有什么堵着一样。

  “孤王不争了,这天下孤王不争了,一开始便就是个错误!阿辰听话你回来吧,孤王只要你!”俞眠歇斯底里的咆哮,泪水像是决堤一样挂满脸颊。却是不能挣脱半分,道童拉着俞眠,不让他靠近炼丹炉。

  楚危望向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抹久违的笑容从眼底弥散开来,他一字一顿。“以我之身,饲其剑魂,日星月耀,光我兰陵,直挥中原。”

  火焰发出噗呲一声巨响,火星四溅,是皮肉燃烧的声音。俞眠只觉得眼前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脑中像是被闷雷劈了,一阵阵盘旋不止。

  他口中不断是喊着阿辰,泪水像是决堤般滂沱,身子像是被什么抽空了吧,瘫软的被道童们扶着。眼睛不住的盯着那早已吞噬了阿辰的丹炉,逐渐流出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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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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