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迟闻言,本神采奕奕的眸子倏然暗淡。想到自己回到家中,又是百般打骂凌辱,整日做些体力活,不得一天安生日子。罗罗看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大胡子看着粗鲁异常,保不齐动不动发怒,欺辱罗罗。罗罗虽生的一口伶牙俐齿,但法术在大胡子之下,处处受到钳制。
霜迟靠近罗罗,低声问道:“罗罗,要不我二人跑掉吧,那大胡子现正鼾睡,我看他脾气甚是古怪,又不明不白的伏了你,我回到家中定然也是被大娘鞭打一顿,要不你我二人结伴而行可好?”他一副怯懦又欣奇的神情,一面观察丘黎,一面等着那人答复。
罗罗揉了揉他的小脸,无奈叹了一口气。
“我倒是想跑,无奈身不由己。我与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惜阴差阳错,老天作弄人。我已非一般狐类,你可知管狐?”霜迟仰着粉嫩的小脸,满是迷茫。
罗罗复又道:“管狐乃是狐狸怨恨所生,凡役他人,心怀愤恨,但凡主人法力稍弱,必被他反噬,险恶无比。我本想要报复他,谁料他有贵人相助,对我下了禁锢之术,便封了我的魂魄与他役使。前些日子,我趁他不被逃出封印,谁料越离之远,我便觉得寒冷无比,不能支撑便想要返回他身边,夺了他的心方能活命。无奈法术不济,再次败北。”
“幸得有你这般粉雕玉琢的小人儿陪伴着我,我心中方得一安慰。”说罢罗罗又将霜迟揽入怀中,他小小柔软的身子,让自己不时想到阿脔,当初初见阿脔的时候也是这般境遇。
可是他的阿脔被那人禁锢不说,还生生将他两人拆散,此刻又安枕无忧的倚树旁呼呼大睡。想到此,泪珠又洒满衣袍。
“休息够了吧,快些上路,再晚便赶不上集市了。”传来丘黎的催促声,丘黎袖口金光一闪,那捆仙绳再次束缚在罗罗手臂上,罗罗眼神狠厉的望了他一眼,牵着霜迟同他上路。
丘离走在最前方,步伐稳健,行走如风,大刀陪在身侧一排武士打扮。霜迟这几日又惊又怕的脸色尽是菜色,听丘离送他归家,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大娘颇为凶悍,定然又会折辱自己。可是郑爹爹素带自己亲善,自己也不忍离他而去。矛盾的念头一直萦绕在心头。
至于罗罗,一心想要为心上人阿栾报仇,看着丘黎起伏的后背,恨不得一刀捅上去,方能以慰,阿栾在天之灵。
三人各怀鬼胎行在一路,不知不觉,已到了薄暮十分,不远处炊烟袅袅,数十处人家。
那下了学堂的垂髫学生,怀里揣着书卷,在街上乱窜,口中还咿呀着学堂上夫子教的《论语》:“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乐?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随即钻入熙攘的人群,没了踪迹。
霜迟艳羡不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童子,还想多听他念几句。
罗罗看出他眼神的殷切:“霜迟,你这般大的孩子想必是也上了学堂,可有学那《论语》细细嚼上也是颇有风味,定不逊色这些牙口小儿吧。”
霜迟闻言没有搭话,双手绞着衣角落,望着那学堂。郑爹爹说他杀猪肉是腌臜营生,见他从小机灵,便有意将他送来私塾,谁料大娘说私塾费钱,自己个哥哥郑壮只能选择一人,自是抵不过,只能同郑爹爹记些简单的账,那些书卷便是连摸都摸不着。
“不曾上学堂,家贫唯哥哥一人能上,我帮衬着爹爹卖猪肉,时常同主顾识得几个字。”霜迟心里堵着慌,嘴上却说的云淡风轻。
罗罗颔首,看出他的失落,指着前方的丘黎道:“你可知他上的学院是何等学院?”
丘黎瞥了他二人一眼,粗眉一弓,也没有搭腔,自顾自的前行。
霜迟摇头,看着丘黎就是一个大老粗,指不定是哪里的山贼出身,学的了些捉妖的本领,在这里处处胁迫人,心里对丘黎没有半分好印象。
“他可是在国子监学习,那里的学生不是朝内王族,便是君上的龙子龙孙。诗书礼乐,骑射画技无一不习,只可惜他是金玉其表败絮!”罗罗调侃着。
丘黎也不生气,这句话多少年前曾多少人以此来训斥他,父亲被自己气的牙痒痒,整日一副恨铁不成钢,母亲也早早撒手人寰,妹妹冰雪聪明,聪明却被聪明误,也不知自己走后,他二人是如何渡日,自己再也不敢踏入临照城半步,生怕被人知晓了往昔。
也不敢再想起那令人心痛的往事,明明才过了几十年,他便觉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那么长,那么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