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罗方踏入房门,便察觉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空气中暗香浮动,夹杂着几缕淡淡的梅香,便瞥见窗前不知何时摆着几只梅枝,正吐纳着梅蕊。
一人着一身飘逸长袍,身姿挺拔如玉,负手站在窗前,捻花自笑,银辉落满。
“白微你怎么来了?你两年前不是已经下山历练了吗?青丘是向来不允许,无事二道出山。”罗罗微微蹙眉,眼前这站的人正是他的同门师兄白微。白微人如其名,白玉无瑕,微微清尘。
那人缓缓转身,抿嘴一笑,形貌昳丽,清丽如梅。“你可知你大劫将近,你姐姐担心不下你,便遣我来警告你,莫要与凡人走到太近,我们灵狐一族仙根牢固,你已功成一半,渡过这次劫难,飞升指日可待,切莫对凡人上了心,这几日我见你来往丘府甚密,待在一处长了惹上是非,不若出了临照城,我们再寻别的地方。”白微轻轻触碰白梅上的水珠,水珠顺势低落在他指尖,闪烁着粉润光泽。
“为何?我在这临照城好好的,并无无换地方的打算。更何况我天劫几何,你又怎么知道。定然是姐姐,杞人忧天,你不要多管闲事,还是快些回青丘吧。长老们知道了难免会训斥你一顿。”罗罗将随身携带的弄玉萧轻轻摘下,悬在床头,剔亮了银灯,照的一室寂然。
白微上前一步,打量着他那玉萧。“你姐姐真关心你,这等好东西也给了你。罗罗,此事并非空穴来风,你姑且信上一次,也免得我们整日提心吊胆的,惶惶不可终日。”白微露出难色,一个姐姐使劲央求自己前来,谁知弟弟一脸不以为意,让自己左右为难。
“行了,你和姐姐说吧,我会多加注意的,还有,我来此历练只想自己一人。白微你不要无故前来,说些让人丧气的话,也不过年长我几百岁,真的以为可以管辖我。”说话间罗罗解开春衫,拉了帘子,不再搭理不速之客。
白微一向性子好,但冷不丁听到罗罗抱怨自己的话,眼看那人已经入睡,想到隆冬,狐儿畏寒,忍着一口怨气,最终没有吐出半句话来。
挥了挥衣袖,化作一缕白雾消失在半空中。梅枝震的簌簌作响,落下几片花瓣,像血一般嫣红……
翌日清晨,罗罗得空,脑中闪现阿栾的一张笑脸,恬静美好,想起翠竹同他说的,阿栾自小凄苦,让自己多陪陪,他顿时心意动容。
不知不觉到了西暖阁,却不见阿栾熟悉的身影,看到翠竹正坐在梅树下低头做针线伙,看到罗罗,放下手里的活,轻轻的道了声万福。
“阿栾呢?怎么今日不在暖阁待着?还是尚未起床,我今日乐班没事,便来的早了些,倒是不凑巧呢。”罗罗张望着里屋,却见床铺叠的整整齐齐,不像有人的迹象。
翠竹笑着道:“今日阳光甚好,阿栾本就是贪玩的年纪,听丫鬟们梅苑旁边架起一座秋千,荡起来很是好玩。阿栾啊在他们的怂恿下便去了。这不昨日因见先生一时性急,划破了衣裳,我见闲暇便做些针线活,先生不妨也去同他们玩玩,或者我奉茶先生在这里等会。”
罗罗瞥了一眼翠竹放在针线盒中长衫,确是一件银丝绸衫,原自己听到的撕裂声是衣服的声响,不禁觉得可笑,原来阿栾是如此迫切想见到自己,划破的袍子还佯装镇定,真是可爱……
翠竹见他也不搭话,自顾自的傻笑,以为他要留下来等阿栾,正欲起身奉茶。
“不必了,我坐在这里也是无趣,你说阿栾去了哪里?”方才只想到阿栾见到自己羞涩扭捏的样子,也没仔细听清阿栾的去向。
翠竹唤了一个小厮来。“小东子,你带着先生找阿栾少爷,莲花池秋千,你知道吧!”小厮蹬蹬上前,使劲的点头。”知道,翠姑姑,先生,你这便随我来吧!”小厮做了一个引的动作。
“你说什么?梅苑秋千?怎么会是那处!”罗罗冷不丁眉心一跳,昨夜他明明看到丘黎的大管家金福在秋千上做手脚,今日阿栾又不偏不倚的去荡秋千……
说罢飞也似的奔上梅苑……
“高些再高些,真好玩!”阿栾握紧藤蔓,鼻尖布满细密的汗珠,却难以掩饰主人心情的愉悦。
摇绳子小厮听到阿栾发令,摇的更加起劲,只听半空中刺啦一声,随即又被阿栾欢快的湮灭。
“金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什么断裂的声响?”银豆狐疑的问道,但隐约觉得兴许是自己耳背。
金豆正哈哈同阿栾一般开心,他漫不经心道:“你少疑神疑鬼,这好好的哪有什么断裂的声音。我听你昨夜说梦话,兴许的没休息好,这都出现幻觉了。”
金豆同阿栾一样半大的孩子,正是喜欢玩闹的年龄,说罢便又投入摇秋千的行列。“阿栾少爷,我要发力了,您可要握紧了!”阿栾高兴的点点头,只听到刺啦一声,仰头一望秋千的一端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断裂!
“金豆银豆你们慢点,这秋千似乎有些问题!”阿栾吓得一身冷汗,金豆正干劲十足,哪里听阿栾说的,嗖的一声已将他送到半空。
只见那秋千荡到半空中,发出刺啦一声巨响,木板开始倾斜,阿栾像一直蝴蝶摇摇欲坠。
金豆银豆愣在原地,眼看阿栾就要从半空中掉落。阿栾使劲的握紧藤蔓,闭上双眼,只是感觉腰部被人轻轻一碰,伴随着秋千轰隆一声巨响,他整个人安稳的落到地面,金豆银豆眼泪一把抓,围了上去。
“少爷,你没事吧,都怪我们没有事先检查秋千!”
阿栾惊魂未定,方才明明察觉有人抱着自己,转眼就落到了地面实在是太奇怪了。只见散落的秋千架前站着一人,那人正穿着一身飘逸青衫,腰间悬着一把玉萧,正俯身查看散落在地的秋千残骸。
“大胆,金豆银豆,让你们看着阿栾,今日若非罗先生出手,阿栾怕是性命难保,你二人究竟是如何伺候主子的!”丘黎闻讯赶来,看到受惊的阿栾,心疼的不得了。一掌拍在桌案上,震的茶盏骨碌碌滚落在地,摔成碎片。
金豆银豆吓得一脑门汗,抖若筛糠。“大少饶命,小的们不知这秋千何故松动,一时见阿栾少爷正在兴头上,我等也忘乎所以……”银豆抖索着嗓音,金豆年龄小,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唯有把头贴在地上,全身冷汗蹭蹭的冒着。
“好端端的怎么会松动,定然是你们手脚不干净,你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是懒骨头,不知用心工作。”丘黎一面安抚着阿栾,一面训斥下人。
金豆机灵银豆稳重,当初丘黎就是看中了他二人,才让他二人侍奉阿栾,如今出了这等大事,他心中后怕,也不愿再留这两个不中用的奴才。
“金福,把他们二人拖出去打五十大板,我看下次看长不长记性,出了如此差子,府中也容不下他们。”丘陵眼神不带眨一下,语气里布满冰霜,满是无情。窝在被中的阿栾闻言,脸色苍白,被他冰冷的语气震的手指微微痉挛。
那金豆银豆听到挨板子险些昏死过去,丘府的五十大板,打完也让人去了半条命,即使的活着也是半残之身。
跪在一旁的翠竹擦拭着眼角的泪痕,这金豆银豆自小是她看着而长大的,她可不忍让二人白白去了半条命。大少不可,金豆银豆年纪还小,要怪您就责备我。是奴婢管教无方,要怪你就怪我吧!奴婢老了活不了多久,可是金豆银豆正值青春年华,若是废了下半身日后如何讨生活啊!”翠竹扯着丘黎的衣摆不住的哀求。
金福胖脸一抖,一把推开翠竹。“哭哭啼啼做什么?这阿栾少爷好端端的呢,你们这都哭丧着看着就晦气。”说罢又露出谄媚的嘴脸,看着面色发冷的丘黎。“大少,我看这伺候阿栾少爷的下人都是懒骨头,翠竹都带着头偷懒,手下更没一个省心的。”说罢还踩了一脚翠竹的手掌,翠竹吃痛,眼泪涌现而出,但见到是金福,也只得缄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