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何翊宁而言,命运如同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其中总有些他难以解开的谜团。例如,命运为何会安排他与宋念再度相遇,时至今日,宋念又为何仍坚称周乐只是她的朋友——难道是自己误解了什么?不,当年的那一幕,他可是亲眼所见。俩人后来又分手了?可这和现在的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人生也注定会迎来一些能够驱散阴霾,让心灵重见光明的时刻。比如,当盛意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他终于能够顺利完成盛意的嘱托,让他和李若愚一同“回到”那片他们共同珍视的海边。
这一天,科室的医护人员以及那些曾与盛意共度时光的病友们,都默默地聚集在病房门外。病房内,盛意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的家人和李若愚守护在他的两侧,伴随着投影中宁静的海岸画面和轻柔的海浪声,给予他最后的陪伴与温暖。而何翊宁则在一旁静静伫立,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他既为盛意能够解脱病痛、放下重担而感到宽慰,也对即将到来的离别感到不舍与悲伤。然而,职责所系,他无法将这种悲伤流露出来——三年如一日,他只能在午夜时分,回到家中隔音的房间里去独自宣泄这份痛苦,这次也不例外。
盛意恳切地请求何翊宁,希望把那些曾经给予他帮助、关心和在意的人们都请进病房,何翊宁照做,病房很快被塞得满满当当。然而,就在这个温馨而又略显拥挤的时刻,盛意勉力地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视了一圈,却发现宋念并未在其中。他轻声告诉何翊宁,他听李若愚说,宋念这些天一直在为她分担忧虑,开解烦恼,而这原本是他该做的事,却劳烦了她,他希望能有机会亲口对宋念说一声谢谢。
何翊宁让另外三个规培生去寻找宋念,但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她的踪影。时间紧迫,盛意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清楚自己不能再拖延了,只好嘱托何翊宁将来向宋念转达谢意。何翊宁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把话带到。
随即,盛意开始逐一对在场的医护人员和病友表达感谢。他深知,眼前的海岸如即将消逝的生命一样虚幻,但也正如他的人生那样,虽然短暂,却包含着许许多多的爱。刚才,他与家人以及李若愚已经倾诉了此生所有想说而未说的话,此刻他心中已无任何遗憾。接下来,他希望能在大家的见证下,完成一个对他和李若愚来说有特殊意义的仪式。
何翊宁为盛意递上一个精致小巧的礼盒,随后,悠扬的背景音乐缓缓响起,那是盛意特意挑选的——齐秦翻唱的《偶然》,这是她和李若愚曾经最喜欢的一首歌曲,然而自从他确诊胰腺癌后,二人谁也没有勇气再听。这首歌如同一段尘封的记忆,又如同一个不愿触碰的伤痛,此刻再次响起,仿佛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在音乐声中,盛意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开了礼盒,从中取出一块手表,轻柔地戴在了李若愚的手腕上,并向她解释,原本他打算送的是一枚求婚戒指,可是戒指的形状和寓意他不喜欢,他不希望李若愚被圈住,而是希望她能自由自在,不受束缚地跟随时间走下去。
在众人的注目中,李若愚笑中带泪地表示,这个特殊的礼物她收下了。盛意深情地望着她,缓缓说道:“我希望你不仅收下这份礼物,更要接受它所代表的意义,你能做到吗?”李若愚刚要回答,盛意又认真地补充道:“这次,你要对我讲实话,你会忘了我吗?”
然而,并没有等到李若愚的回答,盛意便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仿佛所有的牵挂都随着这一闭眼而消散,他静静地离开了人世。而李若愚也同样笑着,仿佛盛意仍未走远,眼中含着泪花,轻声对他喃喃道:“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病房内,此时一片寂静,只有海浪拍击着海岸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抽泣,以及齐秦那首《偶然》的旋律在空气中轻轻飘荡……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