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早晨，突然下了很大的雾。
娜仁在寻草药的路上，恍然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像哲别，但她不能确定。
虽然只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她还是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奈何随行的人太多，待她到了记忆中的位置，那一点模糊的身影也早已经无影无踪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也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又太过劳累，所以出了幻觉。
其实她不知道那个故人也望见自己了。
……
哲别隐于一块巨石错落的石山之后，微微喘着粗气，自从离开满都拉图的营寨，他便四方游荡。
若非今日碰见一桩怪事，他也不会重新回到大单于的属地，他不想再打扰故人，身体时好时坏，再见熟悉的人，不过也是给别人多添一份负担。
直到此刻闭上眼睛，他还能想起那天的场景，寂寥无人的深夜，他行至水穷处，本想在谷底稍稍歇一歇。
遮天蔽日的黑色掩盖了天空本来的颜色，即便是黑夜也不会黑得如此彻底，前一秒还能见到月色和群星，下一秒全部消失不见。
耳边是轰隆隆比打雷还要响数十倍的厮杀声、兵器碰撞声，这一切都太诡异了，是他行军数十载也没见过的险境。
然后他便立刻想到了满都拉图，不知道大单于是否已然得知在草原上有这种邪术。
如果早知道，还能早做提防，倘若知道的迟了，又要有多少将士流无辜的血。
哲别不敢继续想下去，那一夜，他靠在陡峭的碎石旁，一夜未眠。
克制住回头去找他日夜牵挂和惦念的君王，决定一个人先探明究竟，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部查清楚，再去向大单于禀告，以免……打草惊蛇。
。
草原的春，草长莺飞。
娜仁和哈丹成亲后，将军夫人作为命妇都要去营寨谢恩。
虽然，大单于没有什么恩情值得她谢的。
而他早提点过哈丹要在营寨里设宴替他庆祝，这也是不能推脱的。
阿木尔还没有下学，娜仁便一个人去了他的军帐里，才跪在地上，他却没像从前那样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先仔细端详她一番。
而是冷笑了一声。
“我真没想到。”他无视了跪在地上的人儿，开始自言自语。
娜仁没理他，只是自己就站了起来。
“你会这样自甘堕落。”他的嘲笑愈加明显，但那嘲却是对着自己。
娜仁不欲理他，只觉得他少见多怪罢了。
她二嫁有什么想不到？嫁给他的附庸、一个傀儡将军有什么堕落可言。
“为了跟我置气，你这么作践自己。”他细细端详她一张波澜不惊的脸，最后终于读出了厌恶的味道。
娜仁听见这话只觉得更恶心了，“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他算什么？
她做什么决定，为什么要跟他有关？
“娜仁。你宁愿给他做妾，也不愿给我做妻。”满都拉图从未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失败，一败涂地。
其实他早就败了，只是一直在自我欺骗罢了。
娜仁知道跟他解释也是多余，妻与妾并不只是简单的称谓。
但满都拉图却是明白了，他们再回不到从前了，她是彻彻底底属于另一个男人了，名正言顺的属于。
即便那个男人死了，她也会冠他之姓，是他的孀妇。
。
喜宴上，因为大单于亲自操办，而全军上下同沐恩泽。
但将士们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大将军和其他将军都一脸不悦，底层的将士又有谁敢笑呢。
满都拉图始终未露面，娜仁敷衍着宴席，喝了几盏茶之后反而越来越清醒。
偶一抬头，看见了多日不见的刘虞的身影。
而刘虞故意未戴任何头饰，露出才长出来的头发，和哈丹的如出一辙。
娜仁便明白了，那一次的羞辱，是刘虞陪他一起抗下的。
这样同甘共苦，挺好的。
娜仁这样想着，便从酒宴上，不辞而别了。
待到哈丹被灌了一圈酒之后，早喝得不省人事，有随从将他抬回了帐子，送到了刘虞的身边，对着大夫人行了礼便纷纷退下了。
哈丹的胃里翻江倒海，阵阵头痛欲裂，他的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娜仁……娜仁……”
“我不是。我是刘虞。”刘虞握着他的手，替他按压着额头，企图缓解他醉酒之后的难受。
哈丹强撑起眼皮，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虽然有好多影子在不断分解重合，他还是看清楚了，那不是他的娜仁。
“怎么是你？”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她，然后更加焦急。
“娜仁姐姐刚才差人回来说，她今晚留宿在大单于的军帐。大单于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想必娜仁姐姐也是怕大单于再降罪于你，所以去做了说客。”刘虞不擅长说谎，这番挑拨也说得她指尖冒汗，而且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低下了头。
“你呀！”哈丹突然乐出了声，然后点了点她的额头，“以后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也别说这种蠢话。”
刘虞红着脸，竟感受到一丝宠溺的味道。
“我很累了，想睡觉。你也歇息吧。”哈丹见不到娜仁的身影，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寻找。
兴许是去看望阿木尔了，兴许是又回了村庄，他不敢跌跌撞撞的出去寻找，他的过分依赖已经够让她觉得束缚，若不小心冲撞了别人只会让自己受伤。
不如乖乖睡觉，只是他真想她，想的心脏又疼又甜。
。
破晓。
哈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时感觉自己手臂仿佛被压断了一般的疼。
本以为是喝醉了酒睡得太沉，导致了落枕，试着将手臂抽回了，才看见身边躺着一个女人。
再低头看见身上的衣服都被换了一遍，刘虞昨晚穿的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其实昨夜的事他都不记得。
只记得娜仁好美，入睡前却是刘虞在身侧。
刘虞听见耳畔有稀碎的声音，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推了推正在愣神的哈丹。
“想什么呢？”用了很短暂的时间清醒的脑子，她看着他直直的眼神，立刻替自己辩解，“昨夜你吐的到处都是，我才替你换的，不过我是闭着眼睛换的！”
哈丹不说话，望了望自己手臂。
刘虞羞红了脸，咬着牙解释了句，“昨天我收拾了大半夜太累了，倒头就睡，就没有看清楚躺在了哪里……”
其实是他的胸膛好温柔好暖……
“嗯。”他看着她还有赖床的意思，已经准备起来了，然后去军帐里练脚力。
刘虞扯了扯他的胳膊，哈丹不明就里的看着她。
然后她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私语，“死士已经招揽了，正在日复一日的练武，随时等候我的王调遣。”
说完，她冰冷的声音又恢复了寻常的温柔，还带点害羞。
“那，相公，我先去准备早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