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黛断了的腿被接上了,好在没有留下无法愈合的创伤。
娜仁站在她卧房的外面,听见商夏的抽泣声就没断过,心里愈发歉疚。
直到商夏推开门,看见娜仁的身影还在那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哭也哭了,商夏即便想掩耳盗铃,她也明白了,是阿木尔苦苦哀求不假,但她的女儿铁了心的要嫁,也不是装作听不见、看不到就真的没有发生的。
然后商夏给她跪下了,“算我欠你的,嫣黛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我身边,她不在我身边,我一天也睡不着。只要一想着她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厮杀,我就心疼得痉挛。”
她还没有说出求娜仁放过她的话,娜仁已经俯下身将她扶了起来。
“别哭了,再哭就哭坏身子了。我去叫他们分开,阿木尔那里我去说,嫣黛这里我也帮你劝,好吗?”娜仁妥协了,哪怕只是暂时性妥协。
她也是母亲,她受不了另一个母亲在她面前这般绝望。
商夏将信将疑的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真的会大发善心。
但是眼下似乎也没有办法了,嫣黛听不进去父母的劝,莫不如叫她去试试。
说不定,她真的有动了恻隐之心的时候。
娜仁笑的浅又温柔,望着她坚定的点了点头,吩咐了商夏身后的侍女一句,“扶你家主子回去,好好歇息。”
嫣黛卧房的门再次被打开,她以为还是商夏,固执的转过身去,被夹上钢板的小腿又尖锐的痛了一下。
“好痛!”嫣黛本能的暗呼一声,抬头发现是娜仁,意识到自己失礼,挣扎着想起来。
娜仁已经走过来,轻轻用指腹压下她的肩膀。
“躺着吧。你受苦了。”娜仁看着这个固执的丫头,和自己当日并无分别。
只有为人母,才能明白自己母亲从前的心境。
她也明白了萨日朗花那个时候歇斯底里的骂她不要脸,是怎样的失意、心疼和绝望。
“您是来带我离开的吗?”嫣黛努力证明着自己的腿伤无碍,不会影响打仗,也不会耽误成为新娘子。
娜仁摇了摇头,“不是。我来劝你们分开的。”
嫣黛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商夏……你娘亲一直在流泪,她比我脆弱很多,我不想再折磨一个无辜的母亲了。”娜仁温柔的说着。
嫣黛任性的撅起小嘴,“可是她骂我也骂的很难听!”
娜仁轻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嫣黛,你太小了,你不了解男人。”
嫣黛不服气,第一次跟她顶撞,“也许我不够了解阿木尔,但他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
“我明白的。”娜仁始终笑的很暖,“也许,你以为陪一个男人白手起家,从一无所有到坐拥江山,他就会对你宠爱有加,为你一往情深,其实他不会的。”
嫣黛惊讶的更甚,她没有见过,这天下还有这般不为自己孩子说话,还要把自己的儿子说得一无是处的娘亲。
“我的事,也许阿木尔跟你说过一些,但是他知道的也是支离破碎。”娜仁顿了一下,接着说,“飞蛾扑火的爱情,要不得。也许,你为他躲过了战场上无数明枪暗箭,最后他还会亲自拿着一把刀,往你的胸口上扎个稀巴烂。”
嫣黛咬着唇,不再搭腔。
“我不能保证阿木尔这一生只有你一个女人。
试问,将来他成了匈奴王,他要一统草原,剿灭你的母族,你能够承受吗?
试问,将来他的身边环绕着不同女人。的确,他让你当大阏氏,但是不妨碍他又娶了不少年轻靓丽的小妾,那个时候你已经容颜不再了。你能接受吗?
又或者,这些你都能够咽下,全部接受。但是你想陪着他的时候,他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他会死给你看,然后让你一个女人,拖着一个孩子,艰难度过漫漫余生。
你知道,他要四处征战,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
你不害怕吗?”
嫣黛颤抖着唇,从未考虑过这些,她原以为她喜欢阿木尔,阿木尔也喜欢她,这就够了。
“您说这些,就是为了让我离开他吗?”
娜仁替她擦掉眼角滑落的眼泪,“不是。我想将这些未来可能发生的事说给你听,然后重新给你考虑的机会。”
嫣黛已经失去了语言,只是将头埋在枕头下面,不明白娜仁为什么要说这些伤人的话,这些对于她来说,太残酷了。
离开了嫣黛的卧房,娜仁一个人在月氏城池中游荡,顺便寻找阿木尔的身影。
尤金给了他太多兵器,阿木尔看着那些兵器,如获至宝。
正在惊喜不已的和月氏武将攀谈着,娜仁望着他禁不住有些失神,他和满都拉图越来越像了,举手投足都像。
“娘!”阿木尔看见她来了,立马放下手里握着的铁锤,快步走过来。
“嫣儿还好吗?”
“腿没什么大碍了,但终究是疼的,她是为你受的伤。”娜仁看他一脸担心,借机又问了句,“阿木尔,以后你能保证一生只娶嫣黛一个姑娘吗?”
阿木尔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很久,然后反问了句,“娘需要我怎么做呢?”
“我好为难,我希望你过得开心、自由,又不愿意你辜负那么好的姑娘。”娜仁跟他并排走了出去,阿木尔始终沉默着。
半晌,他才抬起头,缓缓说道,“女人太耗费精力了,会占用我太多时间,我只想剿灭小部落,然后一统草原,压得汉人从此不敢再欺凌满人。”
“再者,我喜欢嫣黛,在我眼里没有比她更好、更漂亮的姑娘了。人若遵循本能,会放荡不羁。但是我会克制自己,记住她陪我共同患难的日子。我不会辜负她的。”
阿木尔说完,娜仁感动的一塌糊涂,愈发觉得她的儿子已然是一个小小的男子汉了。
“但是咱们这次不能带着嫣黛走,爱她不能伤害她的至亲,商夏现在状态很不好。”娜仁语重心长,阿木尔也听进去了,温顺的点点头。
“娘,我明白的,我只想看看她。”阿木尔同她商量了句,他知道现在的情况,商夏必然不会让他光明正大的去。
他想看她只能偷偷摸摸。
娜仁知道翻人家窗子有悖礼仪,有碍观瞻,但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