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娜也未料到这场大雨,灰头土脸的回到军帐,本想等待满都拉图的惩处,但他却显然拿她当了透明人一般,并未给她觐见的机会。
赛娜跪在帐外,有雨落在头顶,心中冥想的都是下一步的筹谋。
她也对动物的迁徙洞若观火,只是没有哈丹这般精通而已,更不了解动物的语言。
待到哲别走出来,她才从地上爬起来,幽幽的问道,“大单于不肯见我吗?”
哲别不置可否,只是眉间的阴云浓得散不开。
“我夜观天象,这一日本是晴天,没有想到会突然降雨。我曾经在古老的文字记载中见过能掌控天象的人,但却并未真正见过。”
赛娜跟他并排往外走,哲别只是始终目视前方,应了声,“不是你的错。”
赛娜咬了咬牙,本以为自己能坐到满都拉图军师的位置上,现在看来着实遥远。
“我想这场雨绝非因哈丹而起,大概是有火把凝聚成温热之气,遇秋风瑟瑟,才骤然降雨。”赛娜抬头看了一眼晦暗不明的天空,再次保证了句,“今夜,必然无雨,我愿立军令状。”
她的话并没有多少被哲别放在心上,他在思想着那一瞬的对弈,娜仁替他求了情,否则他就会葬身于此了。
骄傲、侥幸、感动、难堪,诸多复杂的情绪混合在一处,只让他觉得内心某处地方既疼又痒。
“我还有一计,若将军肯信,不妨一试。”赛娜没有得到回应,也并不在乎,继续说道,“若能在找出曾经收养哈丹狼姆妈,便可以借此要挟,逼他投降。”
“他一个人能在乎动物?”哲别听着她说的话,只觉得是天方夜谭,随口问了一句,“去何处寻?”
“我知道,我带你去。既然他能掌控动物,保不齐真的和动物有什么难解的情愫。”赛娜说完,哲别并未立刻答应。
也许这个方法的确是良策,但他总要先报给大单于。
“我到了,你也退下吧。”哲别进了帐子,将她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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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果然不出赛娜所言,是晴天。
哲别才将赛娜的话报给了满都拉图,他只吩咐了句,“以后跟赛娜有关的,便由你酌情处理。”
说罢,便是将今夜摧毁哈丹大营的事吩咐了下去。
哲别领了命本欲退下,满都拉图的内心却升起越发强烈的不安,望着他行了军礼后准备退下的背影,猝不及防的叫住了他,“哲别!”
“末将在!”哲别再次屈膝半跪在地上。
“需不需要我随你亲征?”他担忧的望了他一眼。
“不需要,大单于只要好好休息,等着我凯旋而归的消息。”他低着头,半晌,又缓缓抬起,语气温柔了几分,“照顾好自己身体。”
说完,自觉失言,又迅速低下头。
满都拉图只觉有更多的不安在心里上窜下跳,好半晌憋出一句关心的话,更像是斥责,“哲别,你太心高气傲了,有时打仗的时候不能太年轻气盛,要懂得知难而退,要……”
“我不会死。”哲别读懂了他的不安,他不怕输,只是怕他死。
明明不到三十岁,却这般老成。娜仁、黑赛琪的相继离开,哲别深深知道,大单于不能够再忍受故人离去了。
“我会活着回来。”哲别说。
我会陪你一起老去,我会把你爱的女人毫发无伤的带回开。哲别在心里说。
满都拉图终究还是不耐烦了,摆了摆手,将他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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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垂下,大概明日也是个好天气。
哲别带着兵,悄无声息的逼近哈丹的大营,身后跟着的将士们口中衔着一根草棍,生怕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临近营寨,只见哈丹的寨子里安静的可怕,这一丝诡异的安静,仿佛有什么阴谋在暗中浮动。
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之后的哲别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谨慎,哈丹一向调用动物,很少用他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士兵,所以如今他的将士们都在安眠也未尝不可。
向来不把哈丹放在眼里的哲别,此刻卸下了心防,指挥着将士们将火把掷于他的大营之中。
霎时间火光冲天。
那些柔软的帐子和易燃的藤条,碰见火光的刹那,立刻散发出阵阵松木香。
哲别眼看着火势凶猛,一路窜到了主帐,顷刻间包围了哈丹的帐子。
然后是一连串不绝于耳的呼救声,求助声,斥责声……
叫喊声灌入耳膜,随后是哈丹的随从放声嚎哭,“单于殡天了!”
“为单于报仇!”
“为单于报仇!”
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哲别眯起了眼睛,望着眼前是数不清的火光冲天,分辨这哭声的真假。
直到探子回报,“报告大将军,哈丹为救阏氏,不幸被燃了半根的梁木从房顶掉落砸中,葬身火海。”
哲别不相信哈丹就这样轻易的、随随便便的死了。
只是探子接下来的话,才让他彻底没了理智。
“阏氏去向不明。”
“什么?”哲别一声令下,“给我搜!掘地三尺。”
然后提起这个熟悉的称呼,他又不由自主的补了一句,“找到她之后,别伤了她。”
“是!”将士们的应和声穿云裂石。
一句短暂的嘱托,他立刻又恢复了原状,带着大军挺进。
在找到了哈丹的军帐之后,只见屋梁已被火吞噬了大半,四下逃窜的士兵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灵牌明晃晃的树立在高处,而被白绢遮盖着的男人尸体,他只有一步步走近,挑开了才知道真相。
哲别向来自信,相信自己即便身陷囹圄也能全身而退,身后带着的随从踢翻了屋里的陈设,待到他亲自走到床边,用枪挑开了白绢之后,才发现胡床上躺着的是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木头人。
“诈死?”哲别呢喃一句,依旧镇定自若,倒是他手下的将士慌了神。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大将军快看啊!那些烧着的帐子又自己修复了!”
哲别微微错愕,不可置信的朝着远处望去,只见方才那些被大火包裹着的帐子,碎步和帘子在火燃尽之后,突然显露出木屋的样子,而那木屋毫发无损。
“大将军,哈丹该不会是天神吧!他怎么能够掌控天象,驾驭动物,还能控制火势蔓延,让大帐自愈?”随从哆哆嗦嗦,早被吓破了胆。
“住口!”哲别向来不信鬼魂之说,只当他是装神弄鬼,却也在心中微微诧异,木屋遇火怎么会依旧矗立。
待他冥想不得,准备撤离时,已然来不及了,从四面八方爬进来的蜈蚣和蝎子早已经朝着哲别的身上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