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依偎在哈丹身旁小睡了一会，她怕一直睁着眼睛守着他，会把自己的身体也拖垮了。
她不能倒下，也没有资格倒下。
又一个午夜，娜仁被一阵猛咳声吵醒，她懵懵懂懂的睁开双眼，看见哈丹吐出血来，立刻清醒了。
不是说毒已经止住了吗？怎么还会吐血。
娜仁立刻从胡床上翻下来，跑去将放在火炉上温着的卓尔泰留下的半碗草药拿过来。
但这一次，却是不管怎样按压他的下颚，他都不肯张口了。
紧紧抿着唇，鼻血也开始流淌出来。
“哈丹，快醒醒，我要怎么办！”娜仁急得团团转，几乎带了哭腔，“乖，把药喝下去。不苦的，你看！”
娜仁自己喝了一口，立刻苦的咋舌。
哈丹迟迟不肯张口，她到底该怎么办，想不出来更多，娜仁只在他耳旁继续唤醒，“哈丹，你再不醒来，满都拉图就要抢我回去了，你不是说要娶我吗？我还要给你生个孩子呢。”
片刻以后，又一声咳嗽，哈丹吐出了些血，好在嘴是张开了。
娜仁边将那碗药小心翼翼的送到他的口中，虽然流淌出来不少，但好在有一些被他咽下去了。
再次陷入昏迷，好在不再继续吐血了，娜仁将盛着草药残渣的碗洗干净，又抽出他枕着的帕子，那上面占满了血污。
赶在天明之前洗干净，这样明日太阳出来的时候烘干，哈丹便又有干净的帕子可以用了。
斗转星移间，曙光绽放如水波四散。
哈丹于黎明清醒了些，手指微微卷曲，触碰到柔软的发丝，是娜仁趴在他身旁睡觉，坐在矮凳上，将头枕在胡床上。
草药味在口中四散，入眼是干净整洁的屋子，枕着的帕子还散发出缕缕皂角香气。
喉间一片腥甜，哈丹抑制不住的想轻咳起来，不想弄脏她洗干净的帕子，更不愿吵醒她，强忍着，闭紧了嘴巴。
娜仁感受到发丝一阵拉扯，便醒了，下意识去检查哈丹的伤势，惊喜的发现他正微微睁眼，也望着自己。
“你醒了？”娜仁不敢大力去摇晃他，只怕让他伤得更重。
哈丹看着这个一路陪着自己颠沛流离的女人，内心五味杂陈。
娜仁看他眉头紧锁，以为他又疼了，慌张去看他小腿上的伤势，却听他艰难吐出一句话来，“娜仁，我没有叛逃……我……你在这里，我不会走。”
这句话好像费了他很大力气，说完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娜仁握住他的手，不住的点头，她都明白的。
哈丹开口说了话，口中含着的那些血，再次流淌了出来，他内疚的皱了皱眉头，不能帮她，却又让她担心了。
“对不起，我又把枕头弄脏了。”
哈丹说完，娜仁用帕子小心翼翼的擦去她嘴角的鲜血，担忧的问了句，“哈丹，你还好吗？已经服下了草药，为什么还会吐血？”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意枕头脏不脏。
“不碍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明白。那些草药将这些毒血逼出来，我就会痊愈了。”他艰难的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丝。
娜仁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但愿哈丹说得都是真的。
。
哲别从娜仁处回来，便去拜见了大单于。
军帐内，他坐在一方矮凳上，满都拉图又叫随从过来多加了一个火盆。
“昨天有将士猎到了黑熊皮，待我叫尚衣坊缝制出来之后，做成大氅送到你帐内。”满都拉图看着他虚若无骨的靠在椅背上，再有几日就是新年了，真真害怕他连年关都过不去。
“多谢大单于，末将如今已成无用之人，本不该用这么好的东西。”他受之有愧，在这里继续领军饷已经十分内疚。
“不若赏赐给别的将士吧，新年将近总有野心勃勃之人，保不齐会自不量力兴起小部落。到那时再派将军去镇压，带着大单于这份恩赐，也会旗开得胜的。”
哲别一脸坦诚，但满都拉图送出去的东西向来没有再讨回来的道理，脸上有点绷不住，训斥了句，“我的脾气你向来了解，我送娜仁的狐狸皮被她扔出来，我送你的黑熊皮被你拒绝，你们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
满都拉图只觉得自己是惯坏了他们，按照往常，这个时候哲别便会软下来，哄着他的君王。
但这一次，他去意已决，不如再激怒他一次，也能趁机帮娜仁一把。
“大单于，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哲别起身半跪在地上，行了军礼，作为臣子向君王进言。
“有话就说！”满都拉图最烦他底下的这些将士吞吞吐吐，像个女人一样。
“如今黑赛琪将军已经过世了，末将也再没能力征战，不若再提拔一位将军。”哲别缓缓说着。
满都拉图来了兴趣，哲别为将十载，一直恭敬清廉，从不结党营私，也未提拔过自己的党羽。
这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论哲别向他推荐何人，他都会给予高官厚禄。
这是对哲别忠心耿耿的信任和颁奖。
“说罢。何人？”
“哈丹巴特尔。”哲别话音刚落，满都拉图立刻怒不可遏的掀翻了桌子。
桌上的墨汁也散落一地。
满都拉图知道哲别一向对娜仁有着掩饰不住的情意，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发了昏替哈丹周全。
“能留他性命，已是我格外开恩，还想要将军之位，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满都拉图劈头盖脸的训斥完，哲别并不为所动，只要还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就又劝了一句，“大单于志在四海，有些不舍得让自己将军去做的事，都可以差遣哈丹。”
左右，你又不心疼他的性命。
满都拉图如醍醐灌顶，恍然间顿悟了，接连两员大将折在了哈丹的手上，如果就这样让他做一名普通的马夫，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
哲别说得对，自从将军的一死一伤，让他已经没了从前敢打敢拼的勇气，他舍不得再伤着一个将军了。
那么有些需要人去闯的龙潭虎穴，哈丹无异于是最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