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尔从宫殿里走出来,气得胸口隐隐发疼,被他骂,被他打,他都忍了。
可是那个跟他没有半点血亲之人,凭什么还要出言羞辱他的母亲,即便是口不择言,他凭什么说。
阿木尔忍住快要喷火的眼睛,若不是想着怕母亲伤心着急,死死地咬着牙,他真的会忍不住动手。
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才一出门在拐角处就看见嫣黛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看着他,等着他。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宫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阿木尔走过来,看见嫣黛的那一刻,理智又回炉了不少。
然后他将她按到墙上,随手抹了一把鼻血,狠狠的吻了上去。
结束了这个短暂的吻,还带着他的血腥味,一拳砸在墙上,鼻血还在流。
“阿木尔,你怎么弄的。”嫣黛哽咽着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不知道他身上还有多少伤。
“被他砸的。”说话间,阿木尔已经牵起了嫣黛的手,“气死我了,我还是很气。”
嫣黛明白的,只是任由他牵着,离开了这座宫殿。
他已经决定了,再不受欺负了,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他过够了。
。
生活还在继续,一切又归于平淡。
被砸烂的宫殿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娜仁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说和,她知道大势已去,她只想省点力气。
又一个黎明的曙光乍现,哈丹留宿在了新宠的房内,夜半睡不着觉,醒来一个人在窗子前走来走去,然后坐在铜镜前,擦去了额头上的面脂,露出了那个字。
他看着那个字,那个字也看着他。
这个将他钉在耻辱柱上,一直钉到他心里,摘不掉,钉碎了他的筋骨,也钉进了他的余生。
只是从今天起,他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字,他再也不去遮挡了。
然后朝阳升起的时候,美人看见大单于一个人坐在铜镜旁,宛如幽灵一般,开口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大单于……”
哈丹回过头来,一脸平静的望着她,美人突然看见他额头上的那个字,惊吓的说不出话来。
只哆哆嗦嗦的用手指了指。
哈丹显然被她这一举动激怒了,他迅速走过来,将她压在身下,恶狠狠的问了句,“你在看什么?”
美人惊慌失措之余,仿佛看见了草原深处的孤狼,说不出解释的话,只剩下尖叫。
“你也觉得这个字很丑是不是?”哈丹听着美人的喊声太过吵闹,用力压下,压断了她的肋骨,然后摔门而去。
走到长廊时,不忘吩咐身后的随从,“这个女人患了失心疯了,赶出宫去。”
“是!”随从应了一声,立即去执行了大单于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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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勤政殿之前,哈丹几次用面脂敷在那个字上,又用帕子擦去,再敷上,再擦,来来回回几次,终于不再敷了,大步走了过去。
对于大单于的装束,大臣们都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
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超过半数是知道大单于的发家史的,没什么好惊讶的,眼下大家关心的都是另一件事。
“大单于,殿下带兵连灭了四个兴起的小部落,是否出自您的授意?”汉人官员上前一步,行了礼之后,开口请示道。
“我儿子去打小部落有什么不对吗?是不是还需要向你请示一番?”哈丹听着他的挑拨离间,知道他和其他汉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不让他如愿。
“大单于,微臣并非此意。众所周知殿下非大单于亲生,只恐阿木尔没有您的授意,私自带兵去剿灭小部落,有谋反篡权的意图。”汉官又推心置腹的劝了一句。
哈丹没有授意阿木尔,但他眼下偏不愿顺着汉官去说,“我授意了。”
汉官被噎在了原地,又转了转话题,“大单于如今膝下已有四个儿子,应当早早立下储君,以免天有不测风云。”
“爱卿是说我活不到王子长大吗?”哈丹反问了句。
汉官知道这样无意义的进言纠缠下去没有尽头,还是将话挑明了,提醒了句,“大单于不要忘了,皇上最忌讳匈奴蠢蠢欲动。若是大单于不想早早立下储君,还应警告阿木尔才是。”
所有人都明白,阿木尔吞了所有小部落之后,下一步是什么。
“不去打小部落,皇上说我不作为,白拿你们汉朝的银子。去打小部落,汉朝又忌惮我有野心。”哈丹冷笑了一声,“依我看,储君干脆也不必再立。皇上要谁来接替大单于的位置,只要下道圣旨就是了。”
汉官深深叹了口气,这样的僵局,他也着实无能无力,不知该如何打破。
汉朝天子需要一个能替他平定草原,又忠于汉室的人,虽然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这样的人几乎没有。
除非……匈奴王庭的大单于由汉人来做。
但山高皇帝远,天长日久之后,也保不齐会有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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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内,娜仁正在池塘旁投喂鱼食,偶尔听几声鸟啼。
远处是宫人议论着大单于又打死了哪个侍女,或者殿下英勇神武,又征服了哪个小部落。
没有人看见娜仁靠在假山上,有凉亭遮挡着,否则就算给她们十个胆,也是不敢在庄妃娘娘面前乱嚼舌根的。
直到乌力罕的身影出现,宫人才纷纷闭上嘴巴,跪在地上行礼。
乌力罕走得极快,眼看这一个个孩子降生,威胁到了她儿子的位置,她本想沉住气,但内心更焦虑。
憋了好久,忍不住来找娜仁。
“好姐姐,你倒是有闲情逸致。”乌力罕走过来,知道娜仁救了她一次,自认为有几分情意,所以在她面前也放松一些。
娜仁没有说话,而是起身走去了凉亭,随意坐在一处茶几旁。
望了她一眼,算作打招呼。
“如今大单于的孩子越发多了,妾身倒也不是觊觎储君之位,若是大单于的位置由咱们阿木尔继承,文武双全,战功赫赫。不光是我,所有人都会心服口服。可是若是叫旁人继承,岂非天下大乱了?”
乌力罕自顾自的说着,没在意娜仁的表情,“但是阿木尔屡次明确表示不想继承大单于之位,也不好勉强。眼下,除了阿木尔,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娜仁听完,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直言道,“是我的阿木尔,不是我们的阿木尔。你说你没有觊觎之心,你已经觊觎了。既然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就等着大单于再生,你急什么?”
乌力罕被噎在了原地,脸色稍稍尴尬之后,又恢复了一脸谄媚的笑,“好姐姐,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看这四个孩子,一个是汉人生的,血统不够纯正。一个是婢女生的,天生下贱,一个是月氏国族人生的,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所以就是你的儿子最好呗?”娜仁险些笑出了声,帮她总结了一句。
“多谢姐姐夸奖,臣妾不是自夸,臣妾的孩子的确是聪明的,先生教给他的书,他每每都会认真默背。眼下若是阿木尔愿意辅佐我的儿子,我一定会进言封阿木尔一个亲王!若是阿木尔愿意将他打下来的小部落都效忠我的儿子,我一定……”
乌力罕的话还没说完,娜仁直接抬手泼了她一脸茶水,“你在想屁吃。”
她本想直接走掉,还是反问了一句,“你上过战场吗?你知道赢下一场战役会死多少人,有多难,意味着什么吗?”
娜仁越说越气,竟然不知道深宫之中竟然会有这般不长脑子的人。
每每想起阿木尔在刀剑无眼的战场可能会马革裹尸,便会在午夜惊醒,冷汗岑岑。
她的心肝儿辛苦打下来的天下让别人坐拥渔翁之利,真是在痴人说梦。
娜仁走了,留下被泼了一脸茶水的乌力罕喃喃自语,“阿木尔……果真是要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