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不记得哈丹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只是觉得太累太累。
一觉睡到晌午,慵懒起身打了个哈欠,才听见外头有侍女推门进来服侍。
“庄妃娘娘,嫣黛姑娘在门外跪了多时了。”侍女微微欠身,然后立刻将泡了干梅枝的水端进来,准备服侍她洗脸。
“这孩子。”娜仁嗔怪了句,“大早上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跪什么?”
“回娘娘,嫣黛姑娘早起说要给您请安,得知您还在睡着,不敢叨扰您,所以就一直在殿外等着呢。”侍女说着话,已经迅速麻利的将泡了花瓣水的帕子递过来,等候着她洗手。
“等了多久了?”娜仁接过帕子,润了润脸,才随意又扔了回去。
“有半柱香的时辰了。”侍女说完,撤下了水,然后被娜仁在身后叫住了。
“去请她进来。”末了,又补了一句,“将早膳一并传进来。”
“是。”侍女紧着几步走出去,只怕那小丫头跪坏了身子,再让月氏国怪罪她们娘娘。
娜仁坐在铜镜前准备梳妆时,嫣黛已经小心翼翼的迈着轻快的步子进来了。
铜镜中映出她那一张小脸干净又明媚。
“过来。”她朝她招了招手。
嫣黛“嗯”了一声,悄悄走过来,又要跪,却被娜仁一把拉了起来。
“在殿外跪了那么久,膝盖不疼吗?怎么动不动又要跪。”她同她闲话着,不知不觉嫣黛的脸颊上又飞上了两朵红霞。
“不疼的。一心想着给娘娘请安,便将什么都忘了。”嫣黛站在她身后,默默接过了侍女手中的牛角梳,替娜仁梳着头发。
她听阿木尔说起过,从小就跟娘亲相依为命的事,眼下嫣黛只想对娜仁好,跟阿木尔一起尽孝。
“傻丫头。以后做我的儿媳,不必再随便跪别人,有我罩着你,没有人能再为难得了你。”娜仁看着她一双巧手很快替自己绾了个贵妃髻。
嫣黛起初还担心娜仁容不下自己,陡然听见她变了称呼,一颗心踏实了不少,脸上却是愈发红了。
“以后没事不用老往我这里跑,难得和阿木尔待在一起,要珍惜时间呀。不知道哪一天他忙碌起来,或者你们分别,想在一起也没有机会了。”娜仁苦口婆心,实在不愿这两只小可爱将时间浪费在她这种衰老的面容和身体上。
“但是有事一定要找我,我能做到的,一定会为你做。做不到的,排除万难,也一定会帮你做到。”娜仁浅浅一笑,只想让她知道,她已经把她当成了一家人。
梳好了头发,已经传上了早膳,娜仁起身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越看越喜欢。
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吧。
“吃的惯匈奴的食物吗?”娜仁大块朵硕,看她吃的斯文,只怕不符合她的口味。
“好吃呢。”嫣黛低着头,默默的喝着加了蜂蜜的牛奶。
“乖孩子。这几日我便亲自去库房里挑选拿的出手的东西,找来德高望重的族里长辈,前往月氏国提亲。”娜仁关心的话说完,便很快将给她名分的事提上了日程。
只相爱却不谈婚论嫁,那就是在欺负人家小姑娘。
嫣黛的脸颊更红,只低头呢喃了一句,“多谢娘亲。”
早膳才吃到一半,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庄妃娘娘,不好了。”侍女跪在地上,吓的双腿仍在不停的颤抖。
“何事惊慌?”娜仁不耐的训斥了句。
侍女却并没有因为遭到训斥而冷静分毫,紧张的吐字都开始变得结巴,“娘娘,殿下和大单于忽然起了争执,宫里的瓶瓶罐罐都被砸烂了!”
娜仁下意识握紧了自己身下的藤椅,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强迫自己冷静,又问了句,“慢点说。”
“是。娘娘,早晨殿下去给大单于请安,两个人不知怎地,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后来就动起刀来,护卫队已经进宫了,在外面站了一排。没人敢上前阻止,屋里的陶瓷都被摔烂了。”
嫣黛紧张的张大嘴巴,很快用修长的手指捂住了。
娜仁强迫自己镇静,突然又问了句,“阿木尔动手了?”
“回娘娘,殿下没有还手,他一直在挨打,始终没还手。只瞧见地上一摊血迹,奴婢便匆忙赶来禀告给娘娘了。”侍女说完,牙齿还在不住打颤。
娜仁松了一口气,幸好阿木尔还有理智。
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因为什么争执,但这么多年父慈子孝的假象,终于被挑破了。
不再继续伪装下去,也好。不然大家都累。
娜仁微微抬了抬桀骜不驯的下巴,然后看向身旁的嫣黛,“你怕吗,丫头。”
嫣黛冷静了片刻,摇了摇头。
别人打架,她不怕。可是她的阿木尔挨打,她好生气啊。
“好,那么你去吧,把你夫君带出去,我就不过去了。以后,阿木尔就交给你了。他受委屈了,你好好哄哄。”娜仁嘱托完,便彻底放了手。
阿木尔长大了,她也该放手了。
既然决定同意两个孩子在一起,她便不想再管那么多。
她不会把阿木尔当成希望之光,更不会当成生命的全部,她愿意把阿木尔的情绪,脆弱的时刻都交给嫣黛,让她看见,让她陪他一块度过。
她不会跟儿媳去争夺儿子的关注,她会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只给予援助,但绝不插手。
嫣黛行了一礼,然后退下,跟着侍女寻着声音的来源,一路朝着宫殿的尽头跑去。
还未走到哈丹的寝殿,争吵声便一路从房内传来。
“大单于之位我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能抢!”哈丹的声音明显带着满腔怒火,难以自控。
“你以为我发兵剿灭小部落,攻打汉朝,是为了这个大单于的位置?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但是你若执意这么想,我也无所谓,随便你怎么看我!”阿木尔说完,又是一连串砸东西的声音,掩盖了两个人接下来的争吵。
然后猛然一声屋梁折断的声音,接着是阿木尔平静的嘲讽,“的确,我从未看得起你过,我父亲不知道比您强多少陪,你不配让我管你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