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黛急了，暗中从后头扯了扯阿木尔的袖子。
见他不为所动，知道他不会被劝说的心动，只怕他不知该怎么拒绝这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送过来的女人。
向前走了两步，立刻被阿木尔拦下。
阿木尔不愿让她站在大殿之中，被所有人为难，只为了他的一个承诺，一份期许。
然后他站了出来，压下了她的手腕，冒着惹母亲发怒的大不敬，跪在了地上。
“父王恕罪，儿臣早已经心有所属，和一个姑娘私定终身，恕难从命。”
阿木尔内疚的看着娜仁，这番坦露心迹太过仓促，他本该先跟母亲打个招呼的，自作主张搞得如今场面这般难看。
“既然是阿木尔喜欢的，说出来她是哪家姑娘，为父为你们主婚。”哈丹喝了不少酒，眼下看着他跪在地上，内心也变得很柔软。
这是被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这么多年，他对自己一直是敬重的，也从来没有问他要过什么，求过什么。
这大单于之位，是他从他父亲那里抢来的，阿木尔知道，但他从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和仇恨。
甚至在哈丹表示过想要将大单于之位传给他的时候，还被阿木尔拒绝了。
如今不过是要娶一个姑娘，不管他要娶谁，哈丹都会答应的。
“月氏国的公主，嫣黛。”阿木尔跪在地上，一字一顿的说着。
嫣黛站在他方才坐过的椅子后，看着她的英雄的侧颜，只觉得自己生长的沙漠，都开出了繁花。
“好。为父替你去提亲。”哈丹知道月氏国日渐强大，但他的女儿能嫁给匈奴，也实属高攀。
阿木尔得到了父王的认可，再偏头去看母亲，紧张的手中冒汗。
娜仁很好的在孩子面前控制了情绪，温柔的笑了一下，“我相信你，能决定自己的人生。阿木尔，要对她好，知道吗？”
“儿臣遵命！”阿木尔磕了个头，激动的眼眶有些红。
他再舍不得她受苦，如今也要她跟着自己一起受苦了。
刘虞知道事已成定局，便拿出主母的姿态来锦上添花，“能被我们殿下喜欢的姑娘，想必也是极其贤良之人。我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只有当日从长安过来时的那一套陪嫁凤钗，便赐予她吧。”
刘虞含着笑，阿木尔已经看向了他的姑娘，“还不快来谢恩。”
嫣黛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红透了脸，缓缓走过来，跪在阿木尔的身边。
从此以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他在一起了。
自己的少年，想撩就撩，想亲就亲。
。
酒席过半，嫣黛一直用余光偷偷瞄着娜仁，生怕她不喜欢自己。
夜即将散尽，收到了汉朝的书信。
“大单于，这是皇上送您的新年礼物。”使者挥了挥袖子，身后立刻有两个小太监捧着一盒金银玉石。
这点破玩意儿比从前满都拉图统治时，汉人送过来的东西差多了。
但如今攻守异形，刘澈不要求哈丹进贡已经是对他莫大的优待，还想像从前那样打家劫舍，简直是痴人妄想。
“代我谢过汉朝皇上。”哈丹示意随从接过这寒碜的礼物。
使者不依不饶，站在大殿之中，提醒了句，“大单于失言了，并非汉朝皇上，也是匈奴的皇上。”
“你！”阿木尔一股火起来，想站起身来，却被嫣黛死死拉住了。
这样的场合绝对不能露刃，她害怕看见阿木尔最后无法收场。
刘虞听着这样的话语，连忙出来打着圆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样急于宣之于口，不知道还以为咱们大汉怕匈奴呢。”
使者见大汉公主发了话，也不好太放肆，便没再借题发挥。
但使者依旧不忘将天子刘澈的申饬带到，“微臣来时，皇上每每想起草原上新兴起的小部落都头疼不已，朝廷每年拿着银子供养着匈奴王庭，大单于也要为皇上分忧才是。”
“是。”哈丹面无表情的答应了句。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满都拉图执政的时候，别说那些小部落敢如此放肆的露头，就是兴起也是不敢的。”使者嘀咕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分明。
汉朝受匈奴压制这么多年，一朝翻身，莫说是使者，就是长安城里那些达官贵人，哪个不想把现在的匈奴往土里踩。
破鼓总有万人锤。
乌力罕听见这话，血液里流淌出来的草原女人的鲁莽，让她未经思考便呛了回去，“那么怀念满都拉图统治，汉人怕是忘了，上一届匈奴王打得你们连求饶都必须保持姿态。”
乌力罕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跪在地上，恐惧的望了一眼哈丹，迅速低下了头。
楚月河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不关心军国大事，她只想把其他女人都宫斗死。
“另外，皇上还吩咐过了，匈奴牧民再后退三十里，以免汉人牧民的牧场不够。”使者说完，已经敷衍的行了礼退下。
嫣黛的手臂已经被阿木尔紧握着，疼得失去了知觉。
她知道他快要气疯了，只是在强忍着罢了。
这场宴席不欢而散，哈丹孤身走向大殿的深处。
各宫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寝殿，累了一夜，也困了一夜准备入睡。
娜仁也寂静起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一向没心没肺的她，不知为什么，也难以入眠。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让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诸多决策到底是对还是错。
殿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娜仁警惕的竖起耳朵，问了句，“谁！？”
立刻有侍女推开门进来，小声禀告了句，“回禀庄妃娘娘，是大单于在外面。”
娜仁起身披好了衣服，看着他站在长长的长廊里，失神。
“进来。”她只是随意牵起他的手，将他带进了门里。
房门再次被关闭，他的手臂无力垂下，坐在她的茶几旁。
“娜仁。这些年我好像老了许多。”他仰头望她，喃喃自语。
娜仁替他倒了杯水，然后神情复杂的望着他，一时间百感交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然后他将那杯水倒在掌心，从额上抹了下去。
一直以来都会用面脂遮掩着的“奴”字霎时间显露了出来。
“我额上的字还清晰如旧吗？”
娜仁没有说话，她明白的，哈丹非杀满都拉图不可。
她也明白的，如今的哈丹，已经无法再像二十年前那样雄姿英发，睡了一夜之后，明早就起兵攻打汉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