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丝回应的娜仁，其实有些后悔自己叫住她纯属脏了自己的眼。
大概是关心则乱吧，否则也不会怀疑她是不是敢动哲别的药。
春暖花开，娜仁牵着阿木尔的小手在院子里晒太阳，她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姜文君已经冒死到了满都拉图的军帐里。
连日的失眠让他精神不济，才散了议事，便斜靠在榻上小憩，看见姜文君的那一刻，只当自己是还未睡醒。
但在梦里也不对，他是不会梦到她的。
“你还活着？”下意识问了一句之后，才发现自己这么久以来显然是当没了这个人，“你怎么还没走？”
按照从前的性子，姜文君毕竟要莺莺燕语哭哭啼啼把爱意和相思诉说的淋漓尽致，但现在的她没有。
她只是望着他，那样平静而坚定，“臣妾惦念大单于，不愿让大单于蒙羞，所以来告发娜仁托雅。”
她的每一句话都显得苍白和可笑，只是满都拉图没有笑，他还在心里感慨自己真的老了，从前这营寨里多了件兵器他都知道，现在藏了个大活人这么久，他愣是没有发现。
也许是将士们念在她曾给自己生过孩子的份上，也没有赶尽杀绝吧。
“娜仁托雅生下的那个孩子并不是哈丹巴特尔的，而是大单于的孩子，她为了报复您，所以隐瞒了真相，不惜让小王子认贼作父！”
有一霎那，满都拉图仿佛醉了经年的酒都醒了。
他赤着脚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又提着她胸前的衣服，将她拎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和手指都颤抖到难以自控，但姜文君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大单于如若不信，可叫小王子昔日的奶娘来问，但知情者不止一个奶娘，宝音、哲别……甚至娜仁托雅的很多故人都知道。”
但是他们所有人，所有你最信任的人联起手来把你耍了。
姜文君的弦外之音，他怎么会听不出来。
比起自己的后知后觉，他更关心那个孩子，那个娜仁生下来的他的孩子。
“如果你敢骗我……”他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把她望穿。
“臣妾待您一向敬爱有加，不敢欺瞒大单于。可是臣妾也想求个恩典，待您查明娜仁托雅的儿子是您的孩子，能否念在臣妾的一片赤诚之心，留臣妾在您身边。”姜文君又磕了个头，然后眼中带泪，深情的望着他。
“可以。我能留你性命，但是你要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再让我看见你，我就送你去跟咱们的女儿团聚。”满都拉图说完，不再理会她，而是直接吩咐了随从，将她拖了出去。
。
娜仁终于得到了哈丹的音信，是从哲别的口中。
的确，从始至终满都拉图都没有派出所谓的援军去救哈丹。
而哈丹带着五百兵马渡过塞漠河，就被提前知道情报的，一直等在那里的汉朝大将军霍耀伏击。
这一场战役来的很快，也让哈丹始料未及。
他指挥着本就不服他的五百兵马作战，乱军之中，那些将士很快便被汉朝的长矛刺穿，倒在地上血流不止，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而霍耀在打掉了他的兵器之后，便立在马上，同他周旋，“哈丹巴特尔单于一世英名，末将曾在私塾求学时就曾听说过您的威名，一直如雷贯耳。”
哈丹假意听他诉说，勒紧缰绳，鞭促着马朝着距离塞漠河相反的方向跑去，这便大大降低了霍耀的戒备之心。
“早闻单于的事迹，何必在满都拉图的手下称臣，只要您愿意，可投降我大汉皇帝，官职随您来选，荣华富贵一辈子也享用不完。”
霍耀继续说着，没有兵器，武功又不如他的哈丹，丝毫不值得他警惕。
而他不知道此刻的哈丹闻到了流水的声音。
“像末将这样身无所长之人尚且能够封侯拜相，单于人中龙凤，若是就这样死了，岂非辜负了这一世英名？”
霍耀的话丝毫没有打乱他的心，哈丹只是催着马，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调遣动物刺杀他的胜算有几成。
在确定了汉朝人对于他能调遣飞禽走兽一事早有防备之后，便打消了这一念头，即便杀了一个霍耀，在汉朝的地界还会涌现出无数个霍耀。
而他逃回匈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他跟霍耀决一死战的最终结局，不管霍耀是死是伤，他都是死。
不是死在霍耀的剑下，就是死在汉朝其他人的剑下。
他还不想死，至少现在是。
“我大汉最不缺的就是珠宝和美人，到那时单于不仅能享有锦衣玉食，也能有美人在侧，快意人生，何乐而不为？”
霍耀的话音刚落，哈丹突然停下马，静静的望了他一眼，然后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这似笑非笑的神情一闪而过之后，他便从马上翻下来，疾跑几步，纵身一跃，跳下了万丈深渊。
待霍耀骑马过来时，那深不见底的山谷，早已经没了哈丹的身影。
从这样深的地方坠下，即便生出一双翅膀来，也会被摔的七零八落，无法生还。
打量了一番捞起尸体的难度之后，霍耀放弃了这一想法，因为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匈奴的恩怨深入骨髓，满都拉图大单于更希望他死。
索性拍拍手走人，这具不久之后就会腐烂的尸体，留着被匈奴人找回再掀波澜岂不是更好？
……
娜仁听着哲别平静的叙述完，已经低下头，用手捧着脸，可眼泪还是从指缝里流淌了出来。
哲别知道他底下的探子得来的消息不会有假，还是违心安慰了句，“兴许哈丹不会有事，只是一时间下落不明。”
娜仁不是傻子，那样幽深的山谷在匈奴也是有名的，相传在塞漠河以东，深渊百丈尺，哈丹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够脱身。
她突然有些恨他，为什么不肯投降，为什么要逞英雄？
如今的她又剩下孤家寡人了，要带着她的阿木尔相依为命。
娜仁擦干眼泪，她尚且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疾风骤雨，只是明白还有阿木尔要照顾，她不能倒下，只得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