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都拉图的大军已经带出去了三日,满打满算,即便用最慢的速度,如今也该抵达沙漠边缘了。
趁着月色,哈丹和刘虞换上了下人的衣服,出了帐子,一路朝着草原深处疾驰。
哲别还是来晚了一步,他跋山涉水走到大营的时候,冒顿正孤身坐在军帐里挑灯夜读,他有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都在听着探子汇报着前方的消息。
“大将军?”冒顿看见哲别的身影出现在军帐里,怀疑自己看错了,拼命揉了揉眼睛,才赶紧起身迎了过来。
他半跪在地上,行了军礼,哲别几乎没有力气去搀扶他,只是虚弱的坐在矮凳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别这么叫,我早已经不是大将军了。”说完,他随意捡起水壶,猛灌了一口。
“不,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大将军。这么久以来你跑到哪儿去了?”冒顿看他额头不断流出冷汗,立刻将袖子递过来,替他擦去了。
哲别顾不上诉说自己的近况,那本来也无关紧要。他环顾了四周,问了句,“大单于呢?”
与生俱来将军的敏感让他知道此时的营寨非同寻常,他进来时因为护卫队都是些老人,都认得他,所以没有阻拦。
但大营内外明显少了一半的人马,想必是满都拉图又出去打仗了。
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去打仗?
这个时候还有谁需要他去打?
哲别想不明白。
“前几日尤金的兵马抢走了汉朝运输来的粮草,大单于一怒之下决定亲征。”冒顿三言两语的说完,却见哲别靠着墙壁,闭上眼睛,只以为他现在身体不佳,累极了,索性不去打扰。
哲别懊悔不迭,自己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为什么不将发现的真相早一点禀明。
山谷里的亡魂,阴兵借道时的震颤,能使人致幻的厮杀声马蹄声,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在看似平静的草原深处,正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
哲别尚且不能确信那是谁的人马,不像是汉人的手笔,除了尤金就是哈丹了。
他想提醒大单于早早设防,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解困之法。
“冒顿。哈丹可在营中?”哲别思绪有些乱,短暂的思考着,兴许控制住了哈丹,大单于的危机便少了一分。
“来人!去将哈丹将军请来。”冒顿吩咐完,随从在帐外应了一声,立刻去请。
“冒顿,取纸笔给我,我要给大单于写一封信,你差脚力好的送去。”哲别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的谋略有限,提早将草原深处这桩怪事告知与他,兴许他有法子能解。
冒顿见他一脸严肃,不敢耽搁,立刻取了只笔给他。
哲别低头写字,因太过焦急和用力,险些戳破了那张宣纸。
很快,随从在帐外禀告,“禀告将军,未见哈丹将军。”
“什么?”冒顿的内心深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掀开帘子,怒斥了句,“去给我找!掘地三尺也把哈丹巴特尔给我带回来!”
“是!”随便领了命,立刻叫人去营寨分开寻找。
哲别抖着手,写好了那封信,小心翼翼的卷进竹筒里。
“冒顿,这封信,你一定要派可靠的人,亲自送到大单于的手中。”
冒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重重点了点头。
按耐不住好奇心,他凑过来问了句,“哲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哲别斟酌着用词,还未开口,帐外已经有随从进来禀告,“启禀将军,整个营寨都寻遍了,未见哈丹将军的踪影。有守营的将士说,三个时辰前有两个行踪可疑的人出账,皆穿着普通将士的衣服,疑似哈丹将军和公主刘虞。”
“可疑!可疑!既然可疑,为什么不给我拦下!”冒顿暴跳如雷,他的青筋暴起,左眼皮跳个不停,骂了句,“老子亲自派兵去追,就算是尸体,也得拉回大营来鞭尸!”
冒顿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忘记了营寨中只有他一个守帐的将军,以哲别现在的身体和武力,早已经不适合打仗。
但他在潜意识里总以为哲别还是他的大将军,有在他营寨里,就仿佛天神在营寨里一般,必然万无一失。
。
哈丹骑在马上,离开大营,一路策马扬鞭,到了须臾所在的谷底。
在这样的晴空万里,本不适合召唤冤魂,但他要见一见他的死士,他的札札族旧人。
空旷的山谷间,三百死士皆披发纹身,腰间盘着一把软剑,可攻可守,剑刃一出,必定见血封喉。
“勇士们,这一天我们等了很久了。满都拉图杀我族人,灭我宗族,罪不可恕!让我们用刀去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用剑去刺穿敌人的喉咙。
我们将在山谷里作战,在草原上作战,在沙漠深处作战,我们决不投降,绝不妥协,札札族人誓不为奴!
不要害怕,你们的身后有无数天兵天将在随你们征战。不要回头,因为我,永远在你们前方!
认准满都拉图将士们的铠甲,尽管大胆的去砍杀,黎明的曙光就在眼前,胜利属于我们札札族!”
“札札族万岁!族长万岁!”死士们一声接着一声的呐喊,在空谷间回荡。
“兄弟们,先在驻地休息,让我们等待夜晚的降临,过了今夜,满都拉图和他的将士们就再也看不见太阳!”哈丹说完,已经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中,缓慢走回须臾的木屋。
须臾一直在坐禅,为自己即将做的孽求一些来世的功德。
刘虞已经准备好了餐食,一盘盘端上来,摆在茶几上。
“辛苦了。”他知道她费心了,要招揽这些死士,谈何容易。
“我已经给兄长寄去书信了,不出三日,汉朝的大军就会越过塞漠河,在草原上支援我们。”刘虞自作主张,不管他高不高兴,她都得这样做。
此次草原之行,就是为了皇兄的手臂能伸到匈奴上来,让满人彻底归降,永远听汉人调遣。
哈丹略略沉思了一会,他没有兵将,真打起来,这三百死士必然无一生还,全部战死沙场。
而他自己也不一定能够活的下来,如果他的死,不能换来满都拉图的覆灭,那么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若是能加入汉朝的兵马,满都拉图走到绝路的胜算便又大了几分。
“好。多谢你。”
哈丹说完,刘虞惊喜之余,依然止不住的心慌。她从未上过战场,从前养在闺中,更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刘虞也是如此,她贪生怕死,只是为了她的皇兄,她的夫君,她逼着自己坚强。
她也不明白,这些玩命的匈奴人为何要惯于互相厮杀,一点也不愿安享太平盛世。
随即,她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慌张,“哈丹,那你要怎么谢我呀?”
“你想要我怎么谢?嗯?”他望着她,不想欠她人情,也已经欠了。
“这一役过后,若我们活了下来,我要做你真正的夫人。”刘虞太清楚自己的处境,她不甘心当一颗被利用的棋子。
“好,我答应你。”
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