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都拉图捏着长矛的手僵了僵,听着他口中的鬼话连篇,只会让他想更快的杀了他罢了。
即便他说得都是真的,但这两位将军的命,也不是只有他救不可。
但那一瞬间,他还是抽回了长矛,因为他看见了娜仁眼底的视死如归。
如果哈丹死了,娜仁必定追随。
娜仁也会死吗?想到这里,满都拉图无声的抽回了那支长矛。
他无法忍受失去娜仁的痛苦,虽然娜仁跟了别人,至少她还活着。
若是娜仁死了,这个天地间再也没有娜仁托雅,他要怎么承受?满都拉图只要想一想,便觉得窒息。
“哈丹巴特尔,刺字,绑在马尾上,拖行。”满都拉图终究饶了他的性命,但并不会就此放过他。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娜仁托雅,装入囚车带回。”
吩咐完,他已经勒紧了缰绳,转身离开。
身后的牧仁终于到了报仇的机会,这一次他要跟他新仇旧怨一起算。
哲别在随从的搀扶下,艰难的趴到马背上,跟随了满都拉图的脚步。
他们已经活了下来,他便再无留下的必要,刺字是何其重的刑罚,那鲜血淋漓的场面,他不想观看。
牧仁阴笑着,一步步走过来,手里拿着胡刀抖了抖,走到哈丹面前,抬腿将他踹倒在地上。
然后厚重的军靴踩在了他的脸上,“嗯?阶下囚?你服不服?”
哈丹感受到长靴落在脸上,甚至能够闻到鞋底刚踩过沙漠那肮脏炙热的味道。他被踩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但内心深处涌上来更多是的屈辱。
尤其是他用余光看见了娜仁那双细嫩的双手握住了牧仁的长靴,更是恨得口中一阵腥甜。
“牧仁将军,你不该如此!”娜仁情急之下更多的眼泪滚下来,看着哈丹那样英气风发的少年,如今被人踩在脚下,真的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吧。
牧仁大笑一阵,将腿收了回来,随后抓起他的头发,强迫他的头向后仰去,威胁道,“待会刺字的时候,你可别乱动,刺字官下手没轻没重的,你生的这样细皮嫩丨肉,险些给你毁了容。”
哈丹的脸被尘土掩埋,只有一丝光线望着远处架起的火把,然后是刺字官佝偻着身子,手中拿着被火烤制过的胡刀,一步步走向他们。
刺字官记得上一次执行刺字的刑罚还是满都拉图的父亲在位时,那个时候惩处战俘都要在脸上刻个“奴”字,来彰显主权和给战俘天大的羞辱。
直到满都拉图统治以来,一直被娜仁劝着实行仁政,便再没有这样重的刑罚。刺字官空闲了十几年,未曾想再次被派上用场。
娜仁看着那把烧得透亮的胡刀,心在滴血。
满都拉图这个魔鬼,她恨他,恨不能将他抽筋拔骨。
“让你称臣,你偏要称王,现在好了,只能为奴!”
而且你哈丹巴特尔的后代,在大单于面前,要世世代代、子子孙孙为奴,永世不得翻身!
随着牧仁的一声嘲讽,几十个随从立即走过来扳住了哈丹的脸,剩下几个人则按住了他的手臂和腿脚,然后没有止血的汤药,没有止痛的草药,刺字官用胡刀划破了他的脸,在他左额刻上了个“奴”字。
从此,他便是满都拉图的附庸了,直到他死去,都要带这个字。
哈丹任命般的闭上眼睛,咬紧了后槽牙,愣是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只是他在心里发誓,满都拉图,他一定会杀了他,总有一天。
刺字官停下了手,那个鲜血淋漓的“奴”字从此便会像胎记一般,长在他的脸上。
字上的鲜血顺着额头流下,娜仁哭得不能自已,咬破了嘴巴,将哈丹的头揽在怀里。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哈丹,若知道是今日的境遇,莫不如跟着他一起死去。
她好恨,她恨满都拉图,也恨自己。
她宁愿这字是刻在自己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哪怕被毁容了也在所不惜,总好过刺在哈丹的脸上,让她整颗心都揪起来的疼。
哈丹虽然一言不发,可是娜仁知道,他怎么承受得了。
贴着娜仁温暖的胸膛,哈丹只低低沉吟了一句,“不要看我,丑。”
没有喊痛,没有责怪,他只说了丑。想必在她面前从此再也无地自容了吧。
娜仁很想告诉他不丑,也想安慰他,可是事已至此,言语都变得如此苍白。
而牧仁也并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字已刻好,他便挥手召来了随从,命令了句,“将这战俘绑到马尾上,拖行回大营。”
娜仁看着一众随从近身,闭上眼睛吻了吻哈丹额头上的伤口,用她的唾液替他杀菌止血。
娜仁舔过来的时候,哈丹有异样的感觉,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上的痛楚都缓解了不少。
至少,他还没有被抛弃,他的灵魂还未被放逐。
娜仁后悔劝他投降,但他却反而坚定了起来。
是的,他不会死,如果现在白白死去,看着娜仁身陷囹圄才是懦夫所为。
他要活下去,把今天受到的屈辱全部讨回来!
哈丹被绑在了马尾上,牧仁走过来,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娜仁,最后还是恭敬了做了个手势,“阏氏,请吧。”
他对娜仁不像哲别那样有浓郁的袍泽之情,只是为将者空有一身武功,也要懂得察言观色,体察君意。只要不是瞎了,没有人看不出来满都拉图对娜仁仍有爱意,这满腔爱意让他昏了头,甚至真的能够选择放过哈丹。
娜仁冷着眸,步步走上囚车,就在囚车即将落锁时,她回头看了牧仁一眼,然后朝他脸上吐了口口水。
牧仁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是默默擦去,更不敢露出玩味调笑的神情,因为他知道满都拉图就在不远处的前方,等着他们汇合。
最终是没敢落了锁,只惺惺的离去。
娜仁坐在囚车上,尚且觉得寒冷,看着哈丹被跑起的战马拖拽着而行,只怕在这样的凛冬时节,土壤深处连草皮都没有,只剩沙地裸露在外,会磨破他的衣裳,留下一片血迹。
她不忍心回头去看,指尖穿过木制牢笼,心疼不已。
直到头顶一片阴影压近,娜仁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正看见满都拉图伸出手臂,将她抱到了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