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不知道在密道里走了多久，只觉得又困又冷又饿，终于在又一个朝阳升起时，走出了密道。
他们等来了旭日东升，也等来了哲别的大军。
娜仁揉了揉因猛然睁开而被日光刺痛的双目，然后下意识抱紧了哈丹。
一个将死之人却得到了她本能的依赖，哈丹只觉得心口一紧。
然后牵着她的手，继续朝沙漠深处奔袭。
但两条腿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哲别骑在马上，佝偻着身子，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追上了两个人。
然后他从马上翻下来，几乎跌倒，尝试举剑，最后还是放弃了。就这样突兀的站在两个人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就是此时，娜仁才发现他伤得这样重。
“阏氏，降了吧，大单于的兵马就在身后。”哲别苍白的嘴唇泛起干涩的死皮，若不是怕她丢了性命，他怎么会撑着身子一路颠簸着过来。
她不明白的，若是今日换了其他人前来，哪里还是劝降，早就是杀无赦了。
“娜仁，我们杀了他，然后继续向南逃走。”哈丹拉着她的手，又用了几分力度。
娜仁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犹豫，如今的哲别连刀都拿不起来，怎可趁人之危。
“哈丹，我们不去理会他，他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丝毫威胁，何必进行这种无意义的杀戮。”
远处，是满都拉图的大军奔袭而来。昭示着山穷水尽，他们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哈丹，我们降了吧。”娜仁祈求的望着他。
那一句我们，而不是我，让哈丹本来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又动摇了几分。
“娜仁，你跟他回去吧，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哈丹望着哲别，很想将娜仁交给他。那升腾起来的杀意却很难压下去。
他不能杀哲别，因为那样娜仁会看不起他，会惹娜仁伤心。
“不！哈丹，如果你执意放弃生命，我只会跟你一同赴死，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娜仁说完，耳边的铁蹄声尤甚，是满都拉图的大军又近了近。
想起了她幼小的阿木尔，只觉得心疼又多了几分。
“哈丹，算作我求你，我们降了吧，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阿木尔。只要活着，总归还会有希望，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娜仁祈求的摇晃着他的手臂，看他闭着眼睛，不去看自己。
她和哈丹都知道投降意味着怎样的磋磨，只有死才是一种解脱。
可是死，何其容易。活下去，才需要勇气。
“哈丹，我愿意为了你去死，你可不可以为了我，活下去？”她弯下腰，有一滴泪滑落。
他睁开眼睛，只觉得更加刺心，他看不得她哭。
“哈丹，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想想我，想想阿木尔，人死如灯灭，你真的舍得跟我分开吗？”
耳边是越来越近的马蹄，娜仁不受控般大气摇晃着他的手臂，“哈丹，我们才刚刚在一起，还没有开始享受生活，我还没有成为你的妻子，你甘心就这样死去吗？我们降了吧，再有几年等他淡忘今日之事，我们两个人还可以仗剑走天涯，去草原上流浪，去做普通的牧民。”
有更多的泪滚落，哈丹终究是不忍，吻掉了她眼角的泪珠，然后艰难点了头。
好，他答应她。
为了她，他选择成为战俘，选择苟活下去，哪怕眼前是未知的、数不清的、可怕的磋磨。
。
满都拉图行至两个人的视线当中，从随从的手里接过长矛，然后一步步走向他们。
哲别看见哈丹点了头，便顾不上身上的毒液，艰难跋涉，踩在沙堆里，走向满都拉图。
从前少年将军在马上四处征战，连下几座城池，眼睛都不眨一下。如今从沙堆里将脚拔出来，都变得有些艰难。
“大单于。”哲别跪在他的面前，殷殷恳求，“娜仁托雅和哈丹愿意投降。”
满都拉图将长矛背过来，伸到他的面前，哲别会意之后，立刻扶着长矛没有尖锐的那一端，艰难的站起身来。
随后，他便被抛下了。满都拉图将长矛正过来之后，拎在手上，一步步走向那个背叛他的女人。
那对儿死到临头还缠绵相依的苦命鸳鸯，落在他眼中，仿佛万千蚂蚁在心口撕咬。
“大单于，放他们一条生路吧！”哲别在身后追了过来，一个踉跄站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上。
满都拉图听在耳朵里，如穿越荒漠而过的北风一般，并未落在心上，他只看到的娜仁惊恐的将哈丹挡在身后。
曾几时，她随自己一起去征战时，他受伤了，她也是这样，把他挡在身后，独自去应对席卷而来的尖刀和利刃。
如今，情景再现。想必她已然爱上他了吧，叫他如何能忍？
长矛一点点指向他，满都拉图骑在马上，看着这个手下败将，一点点跪在自己面前，然后说，“我愿投降。”
看着跟自己同样骄傲的人，跪在自己面前。满都拉图却并未觉得爽，只觉得痛苦更深。
是的，他愿意投降。
他是为了谁愿意投降？
“我降了。”
轻飘飘几个字，只让娜仁肝肠寸断。
为了她，他卑躬屈膝。
可是满都拉图听着更觉得讽刺，他在说什么？他以为降了就可以饶他性命吗？然后看娜仁跟他继续卿卿我我。
这无数数不清的夜晚，猜忌在脑海里盘旋，这个杀了他黑赛琪将军，又让他损兵折将的男人，可能跟娜仁夜夜翻云覆雨吧。
娜仁会怎样婉转承欢，她好听的声音是不是也午夜徘徊的时候，让他更深的沦陷？
想到这里，满都拉图的长矛刺进了他的胸前的盔甲。
只是他刚探入一点，在娜仁惊恐失措的目光里，哈丹镇定的开了口，“如果是哲别来劝降，想必是冒顿潜入密道里来追捕。”
满都拉图的手顿了顿，哈丹继续说，“密道设计的蜿蜒曲折，若无人引路，冒顿必然死在里面。”
那么，留他性命，他来引路。
满都拉图在心底冷笑，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嘴硬。
“哲别，身上伤得很重，我会炼制解五毒的汤药，若再耽搁，不出三日，他便会暴毙。”
哈丹平静的说完，他已经为了活下去做了最后的挣扎，他不再愧对娜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