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本不适合打仗,但满都拉图却好像酷爱在冬日征战。匈奴人习惯的寒冷,汉朝人在寒冷的冬季,却连将手从火炉旁移开的招架之力都没有。
临行前,他对姜文君又进行了最后的盘问,与其愤怒于姜文君的欺骗,他更加不愿自己的亲骨肉远嫁汉朝,哪怕那是个不能陪他打仗的娇滴滴的女儿。
“大单于,我知阏氏一直对我心怀不满,可没想到她竟然要置我于死地!”姜文君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大声哭求,“就算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万万不敢动大单于的亲骨肉啊!”
“何况,那也是我的孩子,虎毒不食子,我怎会将她送人?”姜文君甚少在他面前略带愤怒的据理力争,从前的她总是一副温婉讨好的样子。
“阏氏随意编了故事,大单于便要疑心孩子的清白,以后叫王子如何见人?”姜文君跪在地上,又猛地磕了个头,声嘶力竭,“如若大单于不信,我姜文君愿以汉朝人的性命起誓,若我将自己的亲骨肉流落在外,就让汉朝人惨遭灭族,让汉朝皇帝不得好死!”
“起来吧,我也没说你一定做下这黑心烂肺之事。”满都拉图整理着身上的盔甲,那点疑心也冲散了。
他深知姜文君对汉朝的情义,绝不会拿汉朝人的性命起誓。
不过她这一番誓言,满都拉图也乐得耳根子清净,如此她便不会对于自己攻打汉朝这件事百般劝阻了。
虽然她劝阻也没用,但他仍希望自己耳根子能清净点。
满都拉图出发了,这一次他留下了黑赛琪守帐子,而哲别要护送和亲郡主去往匈奴,其实暗中派他刺杀长安城内的守城将军,跟匈奴大军里应外合,从而一举破城。
他本还想跟娜仁嘱托几句,只是娜仁以风寒复发为由,怕将病气过给了他,闭门不见,满都拉图只好带着遗憾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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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压压的人群度过塞漠河,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满都拉图亲自率领三十万大军直插汉朝,才踏入汉朝的边境,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场恶战,却见城门四敞大开,城里的百姓仓皇逃窜,守城的将士去向不明。
左大都尉牧仁骑在马上,朝着奔跑的人群吼道,“跑什么!你们将军何在?”
但奔跑的人群根本没人搭腔,牧仁被逼无奈,直接从地上捞起一个小孩,强迫他站在自己面前,左右两个随从架着他胳膊,不准他跑。
“这空城是怎么回事?”牧仁的耳边是马蹄声,呼救声,奔跑声交织在一起,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对着孩童吼道。
那小孩面黄肌瘦,被人夹着胳膊,双脚几乎离地,只用脚尖乱踢,因着紧张而泛白的嘴唇颤抖着,“守城的将军跑了,刚得了风声就跑了,一天之内就从边疆跑回了长安。”
“打仗不行,跑得倒是挺快。”牧仁讽刺的勾了勾嘴角,然后回头去望满都拉图,神色霎那间转成了恭敬。
“去拿一把糖给这孩子,叫他回去告诉家人不用跑,匈奴大单于不伤无辜百姓,降者有赏。”满都拉图终于在娜仁劝了千万遍后,对铁蹄下无辜的百姓施以仁政。
“在此安营,留下守城的将士,明日,再下十座城池!”满都拉图一声令下,众将士得令马上行礼。
入夜,满都拉图并未选择在城中居住,而是按照从前在草原上的习惯,在野外安营扎寨。
临时搭建的军帐中,牧仁将汉朝使者领了进来。
“大单于万寿无疆!”使者见到他的那一刻,直接跪在了地上,连汉人的腰板也直接折了。
“我们皇帝听闻大单于千里迢迢赶来,诚惶诚恐,只怕照顾不周,特赠美人三百,与金银珠宝无数,粮草物资随后便会运到。”使者色愈恭,礼愈至,却反而惹来大帐中的将士们一阵大笑。
“好!东西我收下了。”满都拉图随即对牧仁吩咐道,“把军中还未讨到婆娘的士兵拉出来,让那三百美人挑,选中就可直接领回家。”
牧仁也笑得爽朗,干脆行礼建议道:“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沦为军妓得了。”
“放肆!”满都拉图耳提命面了多少次,这些跟着他的将士还是保留着草原上老一套男尊女卑的思想,“你怎么不去当男妓?大家都是人,士可杀不可辱。”
牧仁被斥责了一句,也不敢再嬉皮笑脸下去,只得陪着笑,赶紧出去安排。
“你回去告诉汉朝皇帝,他的江山,我取定了。”满都拉图说完,已经派了将士送客,不想再听使者过多饶舌,恐扰乱军心。
这一次,他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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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满都拉图攻打汉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每一个部落。
部落族长各怀心事,睁着眼睛等着第二天的到来,唯恐大单于的屠刀下一秒就落到自己头上。
姜文君收到了汉朝的信鸽,还未等她解下那封书信,便被娜仁一把夺了过去。
站在帐外,姜文君愤恨的望着她,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最后还是平复了情绪,将姿态重新放低。
“姐姐尊贵之人,何必拿着蛮夷之字,恐污了您的眼睛。”姜文君笑得勉强,强扯起嘴角,只让娜仁替她累的慌。
“你呀,真是屡教不改。”说罢,娜仁直接将那信鸽连同书信一起扔进了火堆里。
“想要,就去火中取碳。”
姜文君咬着唇望她,在迟疑了瞬间之后,还是迅速蹲下来,跪在地上,无心去拉被火燃着的信鸽,只在火中将那快燃尽的信捡起来。
她急于知道女儿的下落,奈何她十个手指肚被烧伤,也只握起了一把灰烬。
“别担心,哲别亲自护送你的女儿,一定会将你族人对琪琪格做的事,再对你女儿做一遍的。”娜仁粲然一笑,不经意间看着她手上的伤疤,安抚道,“这指尖的伤和脸上溃烂的伤口正配。”
姜文君无心去管自己的烫伤,只脱口而出了句,“她才不到两岁!哲别竟忍心和她行男女之事?”
娜仁强忍住刺心,反问了句,“所以,琪琪格不到二十岁,就可以被强丨暴了,对吗?”
姜文君的理智一点点涣散,她恨不能杀了眼前这个女人,只是她知道目前还办不到,她还要忍,总有一天她要让她脑浆迸地。
娜仁看完了好戏,早早的走了,只是转身的瞬间,想到琪琪格可能会面临的遭遇,仍旧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可没人知道,她嘴上恐吓着,折磨着姜文君脆弱的神经,其实那个婴孩……那个姜文君的女儿,仍旧被她好好养在牧民家里。
而送去汉朝的不过是襁褓里裹着一只死鸡。
即便她真的将那个女婴送去了汉朝和亲,即便哲别真的对女婴的母亲恨之入骨,哲别也不会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皇天后土,复仇也须得守住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