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知道传到哈丹和满都拉图的耳朵里会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光是娜仁也不会放过她。
若是阿木尔想不开自杀或者离家出走可如何是好?
刘虞不敢继续想下去,她立刻跪下来,给贺知卿磕了个头。
“先生救我。我……”对上贺知卿那双冷漠的眼睛之后,她支支吾吾的解释,“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被鬼迷了心窍一般,竟然口不择言说出那么多古怪的话。”
“那是古怪吗?那是其心可诛。”贺知卿不欲看她,本想拂袖而去,却被她抓住了裤脚。
贺知卿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心思恶毒之人,他太清楚刘虞说的是什么。
看见一个成年人被激的痛哭流涕都不忍心再恶语相向,何况一个孩子。正常人看见小孩子气的发疯,都会心生怜惜。只有恶魔才会觉得刺激了眼目,是在为她的暴行助兴。
“先生,你我同是汉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刘虞跪在地上,已经忘记了她是尊贵的公主的身份,而从前,她向来是看不起那些酸腐的穷书生的。
见贺知卿丝毫不为所动,她急了,又开始信口开河,“听闻先生昔日曾为我大汉的状元,那几年匈奴总来犯我边疆,皇兄自顾不暇才没有给先生一个大展宏图的机会。但皇兄一直是记挂着先生的,每每批阅奏折时,还和我说……”
贺知卿听着她的胡言乱语,经不住冷笑,“公主从前在长安时最爱的便是听书吧?我才在远处听见你给阿木尔讲了一个故事,非常离奇。眼下,便不用再给我讲故事了。”
说罢,他将自己被她抓紧的裤腿抽了回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刘虞瘫坐在地上,还不知道将要面临怎样的狂风骤雨,她后悔不已,不知怎么会一时冲动祸出口出。
上一次大单于不用鼠疫的事为难她,这一次她必然难逃此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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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尔坐在学堂里,本想听师父的话认真读书,但他实在太过愤怒,既恨又怕。
他恨那个丑八怪为什么要那样说母亲,也怕她说的是事实,如果母亲真如她所言,做了那般不堪的事,他该怎么保护好她,才能让她不被浸猪笼。
他趴在书上,任由眼泪肆无忌惮的将宣纸打湿。
见到师父进来,阿木尔起身抹掉眼泪,行了礼,“师父打我手板吧,我今天迟到误了学。”
“今日并非是阿木尔故意误学,而是半路被人拦截了,不是你的错,暂且记在本子上,下次犯错再打。”贺知卿看着这个孩子,小小年纪便要承受这些,不动声色的看着他重新走回了课桌旁。
很想努力翻开书,但显然刘虞的话对他来说打击太大,以至于他将书都拿反了也浑然不知。
“师父。”半晌,他仰起头,问了句,“我想出去找母亲,我怕别人伤害她。”
贺知卿还未搭腔,阿木尔便继续担忧的说着,“如果母亲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我能代她去浸猪笼吗?阿木尔不怕。”
他已经想好了,他要找到母亲,然后代母受罚。
“阿木尔,很多事不能只听一家之言。三人成虎就是这样来的,有些事需要你静下心来自己去发现答案。”贺知卿很想告诉他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要插手,但他知道这样的规劝只是废话。
他的心疑已经种下了,伤害已经造成了,轻飘飘的一句与他无关,怎么会与他无关。
人生而不易,生在皇家就要承担生在皇家的那份不易,生在普通的牧民家里,也未必是幸福的。
阿木尔含着泪,仰起头,问道,“师父,你相信那个坏女人说得吗?”
贺知卿想了想,他对匈奴王庭的事不大了解,也没有兴趣去了解,此时清醒的知道自己的身份,更是明白自己不能胡乱说话。
“阿木尔,我更愿意相信你的母亲。”
。
一连几日,阿木尔都有些神情恍惚,贺知卿知道这事显然是对孩子冲击太大了,本想利用繁重的学业让他分分心,发现也只是徒劳。
干脆放一放手,让他自己去走一走,看一看,给他一些思考和成长的时间。
阿木尔下学很早,这几日大单于和师父都不知道在忙什么,在军帐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他没法再跟在冒顿的身后练武。
因祸得福的是牧仁也整日在军帐里议事,济尔哈朗也闲了下来。
济尔哈朗越长越高,皮肤被晒得黝黑,此刻正跟他骑在墙头,望着原野深处远眺。
“你怎么不说话啊?”济尔哈朗拎着一只烧鸡,是阿木尔从小厨房拿来给他的。
阿木尔始终失神的望着远方,自言自语了句,“济尔哈朗,如果有一天忽然有人告诉你,你爹不是你爹,你娘不是你娘,该怎么办啊?”
济尔哈朗大口嚼着鸡腿,他可没有阿木尔这样善感多愁,直接骂了句,“那我就狠狠扇她一耳光,叫她没事放闲屁。”
济尔哈朗只比阿木尔大一岁,却大了他整整一圈,也高出大半个头。
“有人这么跟你说吗?”他三句两口的嚼完鸡腿,看着他,问了句。
阿木尔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点了点头。
济尔哈朗也听过不少关于王庭的传闻,但每每牧仁都是严厉的警告他,不允许他多想,更不允许他多问。
本来他从来也没跟别人提起过,可是阿木尔跟他的感情是不同的,他们从小吃一口奶长大,他既把阿木尔当王上,又把他当弟弟,看不得他受委屈。
阿木尔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然后闪着泪花的问他,“济尔哈朗,我好想我娘,你想你娘吗?”
“我啊?不想。在家有什么意思,也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玩的,我娘总念我不知道帮家里干活,还嫌我吃的多!师父多好啊,教我武功,带我骑着马到处跑。”
济尔哈朗说完,看向阿木尔依旧是呆呆的表情,发现他显然是无法感同身受。
“你娘我就不知道了,她明明可以待在你身边,却选择离开这里。可能她是真的不想要你了吧,或者在她眼里,别人比你更重要。”济尔哈朗没心没肺的说完,发现阿木尔要哭的样子,立刻揽过他的肩膀,拍了拍,“没事没事,以后还有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