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在启程之前,还是给满都拉图亲手写了一封书信。
“事已至此,我并不在意这和离的形式,我本就不是敬重大地神之人。如果你想和离,另立大阏氏,请向我许诺,不准趁我不在营时发兵。如有违约,短折而死。”
还未接到那封带着承诺的书信,娜仁已经上路了,其实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满都拉图会给她这样的承诺。
毕竟他的剑已经出鞘,再收回去的可能微乎甚微。
不过短短两年的时光,娜仁再回营寨时,站在营寨门前戍守的将士们并不认得她,而站在瞭望塔上放哨的士兵也全部换成了新人。
“下站者何人家眷?”有门卫厉声问道。
“你把这个拿给哲别看。”娜仁从乌黑的秀发上取下银簪,本欲递过去,那士兵却没有接。
的确,面前的女人生的绝美,可军法如山,谁也不敢胡乱搭讪,何况近几年来大单于对女人避之如蛇蝎,将士们也不得不谨慎着。
“你算什么身份?大将军凭什么见你?”戍守的小兵不屑的回呛了句。
娜仁也不气恼,只浅浅一笑,用面纱遮住了脸,以阻挡风沙的吹蚀,准备在这里等一等。
按照从前满都拉图的习惯,这个时辰该是练兵回来了。
果不其然,她只等了片刻,便看见乌洋洋一群人从遥远的原野深处走来。
三军纪律严明,马蹄奏起疾风骤雨般旋律。
戍守营寨的将士们行礼的同时,满都拉图身后的将军也从马上翻下来,对着娜仁行了军礼,“参见阏氏。”
娜仁含笑点头,去看马上的满都拉图,却见他抿着唇,冷峻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半跪在地上的门卫早已经吓坏了,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头。
“大单于饶命,阏氏恕罪啊,小的有眼无珠不认得阏氏。”
见趴在地上冷汗直流的几个小兵,满都拉图勒紧缰绳,语气冷冷的吩咐了句,“不怪你们,她有几年没回过家了。”
说完,又吩咐身后的百夫长,“不准为难他们。”
娜仁看着他走远了,并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在营寨里拐了弯,才迟迟跟在他身后。
还未走近,便看见从前头转身回来的哲别。
“你呀,越发没规矩了,就这样无故离队,不怕他待会随便安个罪名,治你的罪吗?”娜仁笑得眼睛都弯了,难得见到老朋友。
“我想陪你走一程。”哲别规矩的低着头,比她慢了半步,跟在她身后。
娜仁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习惯一个人独行,不用陪同。”
哲别的好意没有被领取,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在思量着其他的事。
“阏氏,你寄的那封信,惹大单于震怒非常。”哲别压低了声音,提醒了句,唯恐她再惹他生气,受到伤害。
“知道了。”娜仁浅浅一笑,“哲别,谢谢你提醒我。”
哲别摇了摇头,他们之间的关系,本不必说这些。
“将军们都劝大单于发兵,我竭力劝说招降,才得来这样一个机会。如果可以的话,阏氏还是要慎重考虑投降。”
哲别有万千不舍,他早已经认清了娜仁不会回头的形势,如今的他,只希望她能够活下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跟她天人永隔,便觉得心里有一处无尽空虚。
她对他而言,有特别的情愫。
“哈丹的脾气从前我不知道,现在了解得更多了一些,他太倔强,比我还倔,他不会投降。”
娜仁没有说出口的,她也不会跟他分开。
哲别不知道还能怎样劝,只是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提醒了句,“近来大单于的脾气也是喜怒无常,前些天把一个值班饮酒的将士活活打死了,他自己也不过是整日饮酒。”
“所以,待会阏氏要见他的时候,说话切莫小心,别冲撞了。”
哲别将她送到军帐前,便不敢再送,只得就此驻足。
“我知道了。”娜仁回眸一笑,转身又压低了声音问了句,“哲别,他真的有邀我前来,然后趁机攻打哈丹的意图吗?”
哲别迟疑了片刻,然后坦言相告,“阏氏,大单于如今不像从前那样跟我们打成一片,更多时候是保留君王的冷峻,城府极深,他想的什么不会叫别人知道,所以我也不知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娜仁点了点头,知道问这些已经逾越了规矩,不想再为难他,只跟他道了别。
站在军帐外,犹豫了良久,才决定叫随从进去通报。
随从很快出来,将满都拉图的吩咐转述了过来,“阏氏,大单于请您进去。”
稍稍迟疑,想不出会面临怎样的光景,娜仁掀了帘子走进去,却见他背对着她,在看墙上挂着的地形图。
听到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的意思。娜仁只随意寻了一方矮凳,缓缓坐下。
时间似乎凝固了,直到暮色渐深,他才回过头来,看着她,好像要把她望穿。
他不开口,娜仁也不想先说什么,不管是求娶,还是和离,她都不是来求他的姿态。
满都拉图将那封信从层层叠叠的军情汇报下抽出来,把玩在手上。
“短折而死。”他冷笑了一声,“你就这样盼着我死?”
娜仁低头不搭腔,知道他在无理取闹,自己说什么都是错。
“当日札札族被灭,我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江山,回来支援,然后等我回来了,江山不在,你也跑了。”他自顾自的说着,却不见娜仁有一句回应。
“琪琪格的死是我的错,无法弥补,如果你觉得有气,我这条命给你。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让你苦苦相逼?一定要弃我如敝履?”
“你爱他?”他问她。
娜仁抿着唇,轻巧说了句,“你不爱姜文君,不是也把她上了?”
“娜仁托雅!”满都拉图逼视着她,怒不可遏,“你要告诉我,你跟哈丹也已经同床共枕了?那孩子是真的!?”
他节骨分明的手指按压着自己胸口,只想阻止这因痛楚而狂跳不止的心脏。
“假的。”娜仁不想激怒他,便随口编织了这个谎言。
她在他面前从未说过慌,便指望着这一次能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