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像是一场大梦。
汉朝许诺的城堡早已经建好了，自然是不如长安城的皇宫那么富丽堂皇。
刘澈怎么还会允许满人压他一头。
但在草原上树立起来的这座殿宇，即便不够宏伟，也足够装得下三宫六院了。
娜仁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到草原深处流浪，寻找心灵寄居的地方。阿木尔愈发大了，时常和将军们混在一起，也不大需要她投入太多精力去照顾他。有时候娜仁说多了，他还觉得烦。
正是一年最好处，夏日的萨日朗花开的漫山遍野，娜仁坐在山坡上，看着牧民手里提着鞭子赶着羊群，在落日的余晖里，安静、祥和的走着。
这样的太平盛世是刘澈给的，虽然娜仁不想承认，但有了汉朝官员的管理，草原的确比从前繁荣了不少，治安也好了不少。用汉人的话来说，大概这就叫国泰民安吧。
草原上的汉人愈发多了，来来往往肆无忌惮，那些酸腐的学子，考不上进士，就堕落成了诗人。
此刻跟娜仁遥遥相望，相对坐在山坡上的，就是汉朝的诗人，也许也能称之为乐师。
他怀里抱了一柄月琴，本不该是男人用的，他弹奏出来的曲调也呜呜咽咽，宛如怨妇在哭诉。
“庄妃娘娘不喜欢听这样的曲子？”乐师从长安城里来，便算做匈奴王庭请的客人，居住在城里头，有时也跟侍女们厮混在一处。
“最好别叫我这古怪的称呼。”十年，娜仁还是无法适应汉朝的称谓，但是却再也没有人提起过阏氏了。
“娜仁托雅。”乐师突然放浪形骸的大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深情的目光，去追随落日下的绵羊。
“或许，你喜欢听这个？”他的手中如同变戏法似的，月琴竟然弹奏出了马头琴的呜咽，然后再听他口中唱道：
“那天的我
迷路在你的草原
问你玛布日山
你虔诚的遥望雪山
说那儿离天堂最近
距尘世最远
途经朝圣的我
向你问过一次路
你走进我的心田再未走出
草原的黄花开了几度
我在你的皓目下顿了几秋
这一生我一次迷路
再也走不出你的草原
白云悠悠
了却了多少未了心愿
彩霞漫天
你依然在我回首处安闲
天上白云朵朵
那一朵不是你
放牧的羊群
……”
娜仁听着竟然觉得有些沉醉，只可惜汉人的嗓音太过甜腻，可惜了这些好词。
她起身，告别了这漫天的云霞，乐师见她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也早已经习以为常，牵着嘴角的那抹笑意，用目光去跟着她，一直到山坡的尽头。
晚膳，设在御膳殿里。
娜仁也不知今天是怎样盛大的节日，往常她都是不需要来人前一块吃饭的，所有人的筷子都沾了一遍，再让她夹起来的时候，她会吃不饱。
“大家都在等你。”哈丹紧绷着脸，娜仁怎么会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这些年，他明着，暗着，对她的冷淡疏离不知道几次欲言又止，又几次恶言讽刺。
“嗯。抱歉。”入席后，才看向刘虞，见刘虞动了筷子，娜仁才也跟着吃了饭。
她不知道为什么，刘虞老的这般快，明明比娜仁的年龄还小，才满三十岁，鬓角竟然生出银丝。
娜仁常年不管事，也不知道操持家事，能让人老得这样迅速。
食不知味的嚼完，她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任由哈丹在她身后唤了几声她的名字，也只当做没听见一般。
。
草原的夜，总是伴着丝丝凉意。
入夜，娜仁才将将睡下，便听见一行侍女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捏着嗓子将她唤醒。
“庄妃娘娘，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侍女惊慌失措，娜仁看着面生的很，好像是刘虞寝殿里的侍女。
“何事惊慌？”她心下一惊，只怕是阿木尔或者哈丹出了什么事，所以都闹到一殿主位刘虞那里去了。
“皇后娘娘捉住了一个勾引大单于的婢女，眼下正准备用刑，可那婢女已有四个月身孕了。”侍女跪在地下，吓得几乎垂泪。
这几年匈奴和汉朝的关系不好，刘虞每每拿皇兄出来压在哈丹的头上，只让两个人的矛盾一再激化。
刘虞本就不得宠，如今若是再打死了哈丹的新宠，真真是又要满汉大乱了。
娜仁听到这话，心神才算是安宁了些。
这么多年，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起身披了衣服，早已经没了什么起床气，穿好鞋子便随着刘虞的侍女跟了过去。
风过长廊，她踩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从脚底传来阵阵凉意，耳畔是刘虞发疯了一般的咒骂声。
“小贱人，勾引主子还勾引到大单于的身上，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张狐狸精的脸，我今天就叫人把你这张脸打烂，看看你还敢不敢爬床！？”刘虞说话间，也顾不上身份了，竟然亲自动手，几个巴掌落下，那女婢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几个掌印。
刘虞没解气，还要拿脚去踹，娜仁已经走到跟前，直接伸出手拦下了。
“你！放肆！”刘虞有气没处撒，直接连娜仁也骂了起来。
“人老珠黄，还敢出来卖弄风情！换做我是你，就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见人了！”
娜仁听着她的讽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然后将地上的婢女扶了起来。
那被刘虞百般羞辱过后的一张脸，娜仁只抬眼看了一眼，便发觉这个姑娘长得像极了自己。
“有身孕了？”她低头一脸惊喜的问她，又擦去她嘴角的血迹混合着泥土。
婢女早已经被刘虞吓傻了，支支吾吾，只懂得捂着脸点头。
“哈丹……大单于强迫你的？”她又问了一句。
婢女忽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含着泪咬着唇说了句：“奴婢是真心喜欢大单于的。”
“你还敢说！”刘虞一脚踹过来，幸得娜仁眼疾手快，替她挡下了这一脚，才免得那怀了身孕的婢女因此跌倒小产。
娜仁生养过，所以那婢女是真的有身孕，还是装出来的，她一眼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