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丹沮丧极了,他没有猎到狮子,还迷了路。
在原野里一向灵敏的他,因为醉酒的缘故,而深一脚浅一脚,不知去向何处。
他一定要猎一头狮子给她,别人都可以做到的事,他一定也要做到。
在烦乱中,脚下的步子不稳,跌跌撞撞,衣袍被树枝划破了也浑然不知。
就在他深陷绝望的时候,看见娜仁的身影从远处打马而来,即便他喝得再多,也认得她的模样。
娜仁翻身下来,本来还想恨铁不成钢的在他屁股上踢上几脚,或者因为他的任性抽他几鞭子,可最后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头上缠着用于止血的纱布也散开了,才心疼的蹲下身来,将他的头埋在胸口。
“姐,我没有猎回来狮子。”他抱着她的手臂,呜呜咽咽。
“要那东西干什么?我只想要你好好的!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她的心意,他终究不明白。
“为什么不肯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不要像小孩子一样幼稚,发脾气,用弄伤自己的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娜仁捧着他的脸,闻着他满身酒气。
“姐,你不肯要我,我也不要自己了。我们把哈丹丢到这旷野里吧,我跟你回去。”哈丹借酒装疯,然后站起身来,拉着娜仁的手便要往回走。
娜仁跟他并排骑在马上,知道他彻底醉了,也许明天酒醒后想不起来今天的事,便如对树洞诉说一般,缓慢开了口,“哈丹,我不是不要你,只是我有难言的苦衷。”
哈丹坐在她身后,用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眼睛眯着,耳朵却竖了起来。
“并不全是因为托娅,我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是无辜的,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不能放任自己的自私,将你的余生都毁了。”
娜仁叹了口气,轻声说,“哈丹,我怀孕了。”
“是满都拉图的孩子。”
哈丹只觉得晴空一声霹雳,将他耳朵都震得嗡嗡作响。
他可怜的长姐,为什么还要如此遭受命运的磋磨。
“可他不知道,我也不会让他知道,因为他不配做孩子的父亲。”娜仁骑着马,小心翼翼带他离开这里。
因为这里是满都拉图的领地。
“算来,这个小生命已有四个月的年龄了,他一直很安静,我本能的想要忽略他的存在,可是他就那里,跟我生命相依,我没有办法抹除,尽管我现在还感受不到对他的爱意。”娜仁断断续续的说着,听着耳畔传来他的酣眠。
一声接着一声或重或轻的鼾声,只当他是睡着了,其实他只是在装睡。
“我知道你一定是个好父亲,我也想给孩子找一个父亲。可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应该娶一个温柔的女人,生一窝属于你自己的孩子。”
娜仁听不到他在心底不停的回应:娜仁,你就是最好的女人。我愿意跟你一起扶养你的孩子,如果你还愿意给我生一个孩子最好,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我不想利用你的爱意,跟你绑在一起,那样对你太不公平,你这一生不该毁在我手里。”娜仁说完,回眸吻了吻他的侧脸,然后夹紧马肚子,只盼着马儿能快一点跑。
。
天不亮,娜仁即将走出满都拉图的领地,还是被戍守的将士发现了。
所幸,发现她的是哲别。
“阏氏!”哲别离了老远就从马上跳下来,朝她挥舞着胡刀。
他太思念阏氏,就像大寨里所有将士那样。
哈丹枕着她的香肩眯了一会,如今也酒醒了,昨夜冲动时的情景,以及娜仁的话语,仍旧历历在目。
“见过单于。”哲别行了军礼,然后看着哈丹从马背上下来,知道娜仁有了身孕,又小心翼翼的将她抱了下来。
哈丹对自己的后知后觉有点自责。
“哲别将军。”作为他的手下败将,哈丹大大方方的还礼,一脸坦荡。
哲别的喜悦之情无以言表,和哈丹点头示意之后,就迫不及待问候娜仁,“阏氏去了哪里?现在还好吗?将士们都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说到最后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我都好,一直在哈丹那里。哲别,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误入了大单于的领地,我们得需赶紧撤出去。”
娜仁说完已经准备重新上马,哲别在身后急促的问道:“阏氏不回家吗?”
“不,我已经跟满都拉图恩断义绝了,只差在大地神面前解除婚约。”娜仁去牵缰绳的那只手,依旧被哲别死死的拦了下来。
“阏氏,我知道大单于去救札札族迟了一步,使得您的母亲不幸身亡,但其实大单于接到姜文君的书信,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连唾手可得的长安也放弃了。”哲别看她要走,拼尽最后一点缝隙的时间,拼命替大单于求着情,“我知道您一怒之下抽了大单于一鞭子,代表着恩断义绝,可是大单于从未怪过您,也从未想过放弃您,他送走了姜文君,在军帐里挂着你的画像,日夜都在盼着您回来。”
娜仁停下脚步,总要听他把话说完,她可以对满都拉图再无半分留恋,可是她没办法对这些昔日里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做到真正无情。
“回来吧,阏氏。大单于和我们都在盼望着你回家。”哲别已经没了琪琪格,大单于如今也变得脾气古怪,对将士们动辄打骂,他不想再失去娜仁这个故人。
“哲别,我和满都拉图的缘分已尽,并不全是因为他不支援我的母族。而是我的眼睛里不揉沙子,当他宠幸姜文君的那一刻,他在我心里就已经死了。”娜仁说完,哲别终于明白了,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
“哲别,我和哈丹就此别过,你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们来过这里。我很感激你肯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这份恩情,只得来日再报。”
娜仁本欲重新上马,哲别懊恼的叹了口气,“太迟了,阏氏,大单于就在这附近练兵。”
“你出入这里,必然有将士们看见前去禀告。你若走了,被大单于得知我没有留住他,必然会拿一个看管属地不善的罪名惩处我。”
哲别说完,往远处望去,看见遥远的练兵场,有一队人马正在骑马赶来,为首的便是满都拉图。
哲别狠了狠心,行了军礼,“没关系,既然阏氏执意要走,就请快快上马,待大单于问起来,我只说自己不敢阻拦,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娜仁沮丧至极,她即便自己身陷囹圄,也不愿连累哲别分毫。
说什么不敢阻拦,武艺不精这样的鬼话,以满都拉图的性子,他听见只怕是会更生气。
“哲别!”娜仁很想自私的一走了之,可是她的双腿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满都拉图最恨将士不忠。
“不若阏氏用箭射伤我,到时我便说自己未料到您会放冷箭,被打伤了才追不上的。”哲别提议完,已经将弓箭递给了她。
娜仁闭上眼睛,认命般的拒绝了,她怎么忍心伤他,就为了自己能够逃脱。
满都拉图已经到了三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