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丹巴特尔投降汉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草原上，满都拉图坐在军帐内，听着牧仁的汇报，还有他那一连串带有杀气的请示后，才桀骜不驯的抬了抬眼尾。
“牧仁，你带兵去汉朝边界，勒令边界汉人必须插上我满都拉图的旗子。主动插旗的人，赏猪肉半扇。拒绝插旗的人，杀无赦。”
满都拉图说完，在心里冷冷的想着，哈丹在长安没什么不好，毕竟他回来了，还要予以处置。
可是即便他在长安，他也不愿意让他过得太舒心了。
“是！”牧仁听着大单于这个羞辱汉人的决定，便觉得热血沸腾。
一想到汉人的家里都高高竖起大单于的旗帜，牧仁的嘴角便不自觉的挂着蔑视的微笑。
“向南推进数百里，你可视情况而定，若遇汉人顽强抵抗，在不伤及我军将士的情况下，尽可能让更多的城池插旗。”满都拉图叮嘱了一句，牧仁已经行了礼。
他真想像从前那样无法无天，恨不能让汉朝皇帝都插上他大单于的旗子，但他知道这只能是想想。
从前他可以不顾后果的嚣张，因为天塌了，他的头上有人顶着。如今哲别走了，他成了大将军，再没有人替他善后。他身上的担子重了，便不能再肆意妄为了。
“末将遵命！”
牧仁告退后，满都拉图一个人在军帐里静坐，他尚不知娜仁是否知晓此事，只是希望她不要知道才好，但纸包不住火……
娜仁在接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内心一阵悸动。
她的哈丹活下来了，真好。
他果然听了她要他投降的话，真乖。
娜仁头顶的阴霾散去不少，只是仍旧五味杂陈，若无其事的晒着衣服，心里惦念着阿木尔再有几个时辰便要下学了，这几日小厨房送来的膳食都不合他的胃口，眼见着消瘦了不少，午膳要自己动手给他做几个小菜，男孩子正在长身体，吃不饱肚子还怎么学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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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尔跟着先生学着汉人的文字和发音，只觉得无聊难耐，他不明白为什么济尔哈朗可以学那些有趣又热血的骑马挥剑，而他则是要被困在这四方小天地里念什么之乎者也。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贺知卿听着他背诵自己昨日才教给他的诗经《小雅》，意在让他明白和平的可贵，可阿木尔不会明白。
他的童年记忆就是打打杀杀，而“父亲”告诉他的成王败寇，也是要用战马和胡刀定江山。
“先生，我为什么要学这些？”
贺知卿未料到他会突然发问，虽然他的身份有些特殊，但跟着母亲一直逃亡，性子是表面可见的温顺。
“在自己没有学问之前，要少问为什么，你学的越多，才会知道自己的无知更甚。”
贺知卿起先想放低姿态，而后思索了片刻，才觉得自己如果不在一开始就把这个小孩子镇住，那么以后也别想再管教了。
“为什么？先生，倘若敌人的兵马打过来，我用之乎者也能还击吗？”阿木尔的反问还带着稚气，见先生镇定自若的看着他，第一次跟老师顶撞，难免有些心慌，又迅速补了一句，“我不认为老师说的正确，我不要背书，我要去找济尔哈朗练剑。”
说完，他便从椅子上跳下来，张着小手准备往外跑，却被贺知卿拦住了，随手插上了门。
“不许。没有背完，今天哪都不许去。”
平静的语气终于激怒了阿木尔，他不明白眼前这个老学究只是个汉人，汉人凭什么吩咐满人。
他不知道从哪里遗传来的爆脾气，从腰间摸出那把藏刀便扎了过去，虽然力气小，但贺知卿一介文人，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动刀，回头的瞬间手臂已经被刺伤了。
不过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迅速包扎好了伤口，然后平静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背完回去吃饭。否则哪里也不准走。我会在这里陪你。”
一直陪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现在的阿木尔太小了，他不会明白他跟济尔哈朗的不同。济尔哈朗需要学习十八般武艺，然后替他去攻城掠地。
而他不需要用弓箭打天下，他的父亲已经替他打下了天下，他只需要去学治世之道，治国良策。
娜仁等了很久也不见阿木尔，来满都拉图私设的书屋寻他就看见了眼前的情景。
阿木尔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小脸憋得通红，一副不理任何人的样子。
娜仁看着心疼，好在没受什么伤，透过窗子看见贺知卿腕上还有干涸的血迹，知道是阿木尔冲撞了老师。
小孩子心性难免顽劣些，待到回去自己也要好好教导一番。
有手搭在门把上，娜仁用余光瞥到他的身影，不知道满都拉图什么时候来的。
他想开口说的那句“先生不该这样”，也被娜仁堵了口。
“既然选择了他做阿木尔的师父，就给他一些信任。”娜仁说完，已经准备狠心走了。
她想阿木尔不能过于溺爱，自己又狠不下心来，总要有一个人能震慑得住他，那么先生是最好的人选。
满都拉图钉在原地，娜仁伸出手，轻轻扯了扯，便扯动了他跟自己一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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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子里，锅里温着阿木尔要吃的食物，娜仁和满都拉图相对而坐。
他们的确有很久没在一块吃过饭了。
也许有了孩子这个纽带，她的心会靠向他许多，满都拉图这样想着，冲淡了不少对阿木尔的担心，都剩下了对她满满的爱意。
娜仁低着头，慢吞吞的咀着饭菜，阿木尔还在饿肚子，她怎么能吃得那么安心。
一向洒脱，但在触碰到阿木尔的事上，总想戳到了她的软肋一般。
“娜仁。”满都拉图放下餐具，定睛凝望着她。
她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表示听到。
他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一说哈丹的事，探一探她的心意，想知道她是否有一点点想回到他身边。
几番挣扎，还是漫不经心的开了口：“我听底下的人报，说他降了。”
娜仁太懂他的语气，强忍住不去怼他的冲动，只给哈丹五百人马，不投降难道等死吗。
“他不会回来了。”他又说，“那我们？”
“我们永远是君臣，也只能是君臣。”娜仁将自己的心意直截了当的说清楚。
满都拉图再次被泼了冷水，只觉得心郁气结。
烦闷的起身，来帐子里来回走了几步，想砸了她屋内的陈设，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脾气比较不好，只怕再待下去又会忍不住对她做些什么，早掀开帘子，预备到外面去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