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丹亲近娜仁不得,每次总被她以还未跟满都拉图和离为由拒绝,不敢逼得太紧,但每一日只在白昼相伴,夜晚一个人孤枕难眠,还是会格外想她。
“娜仁。我想把阿木尔接回来住。”
院子里,月光下,他坐在石堆上,她的身旁。
“真的吗?”娜仁早就想把阿木尔接回到自己身边,只是顾及着规矩不敢肆意妄为,王的孩子自然不能跟牧民家里的一样,随意养在身边,总要在王子所生活。
甚至为了培养小王子刚毅果然的性格,连母亲探视的时间都有规定。只是娜仁承受不住这样的思念,每日往奶娘那里跑上千万遍,哈丹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我不想坏了规矩。”娜仁有点沮丧。
她知道哈丹越纵容她,她越不能放肆。
“你有几日没有跟我一块用膳了?”哈丹故意板起脸来埋怨了句,“有几次我等你等到饭菜都凉了,你还在小王子的房里不肯出来,现在我每天都吃凉饭。”
娜仁抱歉一笑,若非记着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跟他好好说过话了,她也是断不会放过这会看阿木尔睡颜的机会,跑到这里跟他看月亮的。
“哈丹,其实我有吩咐高娃转告给你不要等我。”
“我知道,但,从前的我没有机会,现在我很珍惜每一次跟你闲聊、吃饭、打猎、骑马的机会。”他无限哀伤的语气又自言自语了句,“我每次想着说不定再等一等,你就来了,但是你一次也没出现过。”
“抱歉,哈丹。”娜仁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只温暖一笑。
“我想把孩子带在身边吧,待他再长大一些,你也安心一些的时候,再放去王子所给他请一位师父教习他兵法和武功。”
哈丹诚恳的建议完,见她脸上仍有有犹豫之色,又宽慰了句,“没关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说怎样行事,没人敢置喙。”
娜仁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一想到那个软软糯糯的小阿木尔马上就要日夜躺在自己身侧,便觉得甜蜜立刻溢了出来。
“但是,娜仁,你要给我机会,让我跟你一起照顾他。”
哈丹表明了心意,见她面露迟疑,继续劝道,“既然你允许我做他的父亲,总归不是名义上的一声阿爹,我想他成长的每一段,我都有参与。”
不是自己的孩子,他总归担心血浓于水的亲情会掩盖一切,所以他更加想对这个小生命多些陪伴。
“哈丹,可是阿木尔很小,扶养起来会耗费很多精力,你每天都要练兵,我担心你的身体。”
娜仁自从做了母亲,只觉得孕育孩子是一场浩劫,不管她被照顾的有多好,身体却是再也回不到曾经少女时期的状态了。
“娜仁,我从小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现在好不容易你肯点头给我一个家,这点疲累比起家人带给我的温暖,实在太微不足道。何况,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孱弱。”
一番话说完,娜仁的眼睛里湿漉漉的,终于点了头。
于是在奶娘带着阿木尔睡了小半年,新年过完,他便被接到了娜仁的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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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言风语是藏不住的,娜仁诞下了小王子传到了满都拉图的耳朵里,他便将那根本藏不住的杀气再一次显露了出来。
军中无人敢议论此事,只有牧仁听到之后,实在愤愤不平,好不容易忍到了满都拉图午睡之后,便立刻将此事报给了他。
“哲别那厮还说什么劝降!要我看,这种奇耻大辱就该直接把哈丹巴特尔的头拧下来祭祀大地神!”
牧仁一连串的辱骂完,才想起来行礼,跪在地上,等待着满都拉图发落。
从小南征北战的他,早已经没了那么多年轻气盛,而昔日冲动的性子也在娜仁一次次春风化雨中改变了。
他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除了羞辱,更多的是心碎和对娜仁的心疼。
如果她真的爱上了哈丹到了给他生孩子的程度,他这样迟迟不肯放手,让她被当成荡妇,她一定很痛苦吧。
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如今做了母亲,他就算说不出祝福的话语,可是任由她在火上烤着而无动于衷,这难道就是他爱她的方式吗。
在一刻钟之后,满都拉图做了一个决定。
“你去派遣使者告诉娜仁,请她回来,我答应和离。”
牧仁惊得下巴差点掉了,大单于就这样咽下了这口气?
还要白白的将阏氏拱手让人?
这太不像他的行事风格了。
接下来,满都拉图的吩咐让他更加惊讶,“另外派使者劝降,请哈丹巴特尔称臣。”
牧仁自知挑明了大单于的屈辱是犯了大忌,反应过来了之后擦了擦冷汗,自觉冲动,不敢再劝,只行了礼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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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仁接到了满都拉图同意和离的消息,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欣喜若狂,可也没有一丝哀愁,从前她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后来才发现其实人心隔了很远。
即便是现在,她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哈丹巴特尔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劝降书上,款待了劝降的使者之后,军帐内,只有哈丹和娜仁两个人相对而坐。
“哈丹。”娜仁知道这份劝降书意味着什么。
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跟他坚定的站在一起,信任他,哪怕陪着他一起马革裹尸。
可是如果是从前,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死去,但现在她有了阿木尔,只想活着,然后陪伴着阿木尔长大,看着他哪怕像普通的牧民那样活着。
她可以为了哈丹去死,但她要为了阿木尔活下去。
阿木尔甚至还未体会到这人世间的美妙,去骑马弯弓,看草原上的辽阔景象,喝马奶,闻花香。
“哈丹,要不我们降了吧。”
“娜仁,你不信任我?”哈丹略略震惊的看着她。
娜仁本就艰难启齿,如今更加难堪,将士出身的她此刻竟然如此贪生怕死。
“哈丹,我……”
“娜仁,相信我,我未必会输。”
望着哈丹坚定的眼神,娜仁很想点头,可她知道这只是在痴人说梦,莫说是一个哈丹,就是十个哈丹的兵力集中起来,也不是满都拉图的对手。
暂不说满都拉图从小就在死人堆里滚出来,光是他手下的一枚枚大将,就没有一个是哈丹能够招架得住的。
“娜仁,我明白。”哈丹突然释怀一笑,“我不会强迫你,更不会用感情绑架你,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如果你愿意回到他身边去,让你的孩子得以存活。
哈丹很想说出这句话,可是才努了努嘴,将这句话从脑子里过了过便觉得心痛难耐。
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不会投降。”
“哈丹,如果不投降以失去我为代价呢?你也誓死不降吗?”娜仁急了,她不会在再回满都拉图身边,可若战死沙场,难道不是同样分离吗?
“娜仁,对不起。我不能投降。如果我活着,就一定保护好你们两个,若是我死了就变成这草原上的风,也守护在你身旁。”
娜仁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因为那样太显矫情。
她不明白哈丹为什么执意不肯解甲归田,投降了大单于,然后他们两个做个普通的牧民不好吗?
只是男人更了解男人,哈丹知道他手里有兵,才有了跟满都拉图谈判的资格。一旦投降,他是不会被允许做一个普通人的。
一个普通的,带走了他阏氏的,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