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在了狩猎场上,这一次哈丹隔了很远,就看见满都拉图身旁站了一个女人,娜仁也瞧见了,又是一张美的不可方物的脸。
那女人身旁还有囚车束缚这几头狼。
哈丹从小在狼群长大,对狼族向来敏感,打眼望过去便知道那几头狼不是陪他他从小长到大的狼群。
但因有共同生活过的经历,在驾驭其他动物时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在看见狼群时,心底还是抽痛了一下。
然后是使者喊话,“哈丹巴特尔单于,事已至此,想必你也是弹尽粮绝了。何必苦苦支撑,不若投降我大单于,能饶你这些畜牲家人不死,还能给你留个全尸。可不要背上不忠不孝的恶名流传后世啊!”
接着是一阵哄笑,哈丹只觉得胸口紧了紧,然后看着牧仁率领着铁骑发起进攻。
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这个手下败将调了回来,想必是哲别的伤太重,所以派冒顿一路护送着回大营了。
本以为满都拉图失利几次,不会再如此嚣张的派兵冲过来,也许是近日连绵的秋雨停了给了他勇气和信心,也许哲别的伤还想让他孤注一掷。
哈丹指挥着风帆,吹了哨,很快那些包裹着桉树皮的狼群便冲了过来,对他敌人的将士开始了围攻之势。
一簇簇火箭放了出来,扎在桉树皮上,犹如铁拳打在棉花上,并未阻止群狼的进攻,牧仁手下的将士逐个倒下,他也遭遇了群狼围攻,立刻陷入孤立无援之地。
赛娜有些慌张,将目光投向那些被她关在笼子里的狼,很想用动物的语言做交流,可惜她不会,最后只得凶神恶煞的威胁了几句。
“去救牧仁出来,否则我把你们都做成狼干!”说完,赛娜回头去看被围困的牧仁,未曾注意到笼子里的狼正呲牙咧嘴,炸开了毛。
待到笼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几头狼“嗖”地一下全部冲了出来,只不过它们冲向的不是牧仁,也不是赛娜,而是满都拉图。
放箭的将士们已经拿不起弓来,顾不上被围困的牧仁,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大单于受围困上。
赛娜口中念着咒语,苍白的脸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直到振振有词之后也没有任何用处,只怕大单于会怀疑她通敌,连滚带爬的跑到满都拉图的身旁,企图用肉身阻挡狼族的近一步侵犯。
然而她的苦肉计并未来得及表演多时,满都拉图已经用胡刀刺死了那几头狼,这也是赛娜第一次看见大单于的身手,速度之快、武功之高丝毫不在哲别之下。
鸣金收兵之后,牧仁被将士们拖着抬回了帐子,他的屁股都快要被咬烂了,小腿上的肉被剔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阴森的白骨。
回到军帐后,满都拉图怒不可遏,他看着跪在地上颤抖不止的赛娜,劈头盖脸的问道,“良策!良策!这就是你说的良策?”
面对大单于的质问,赛娜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她竟然有些异样的羞涩,结结巴巴的应了句,“大单于,我已经查明了哈丹手下那些动物迁徙的方向,只需布兵拦截,我相信下一次他一定没有动物可驾驭!”
满都拉图定睛瞧她,只看得她不寒而栗,知道她不敢在自己面前耍花枪,随口又敷衍了句,“暂且再信你一次,给我立下军令状,若再有闪失,斩立决!”
他不会被任何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女人更不行。
赛娜被他罕见的震怒吓得腿软,早不敢再多言什么,只得签下军令状,早早退下。
。
秋风苍劲,冬天的脚步又近了近。
哈丹没有输,就算是赢了。他跟满都拉图不同,满都拉图有强大的军团和阵营,他输的起,这一役失败不过只是损兵折将。
哈丹输不起,只要失败一次,就意味着人头落地。
庭院里,月光下,在将士们打扫干净之后,娜仁挽着他的手臂,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她还是望见了他眼中因底气不足而带来的慌张。
一役接着一役,他已经精疲力尽,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之后,哈丹反而坦然。
“这是什么?”娜仁瞧见他手里拿着的色彩艳丽的罐子,坐在他身旁,感受着秋意更浓。
哈丹默不作声的打开罐子,用一柄柔软的小刷子,只有小拇指般大小,牵起她的手,目光凝视在上。
“这是用凤仙花汁制成的,我想为你染指甲。”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他是那样专心,用花汁染上她的指甲,比打仗时还要认真。
娜仁看着他眸子一动,唇角弯起一丝恬淡的弧度,仿佛正值盛世,而他天生就是做这个的。
指甲着色,霎时间艳丽无比。
娜仁的心底一片愉悦,却听他开了口,“这个颜色你喜欢吗?”
摒弃了嫩粉,是正红色,娜仁只觉得太艳丽了,抬头正望见他那双着水的眸子。
“我很喜欢,很衬你。”
她在他眼里永远都是明艳的,璀璨夺目。
很快,十个指甲染透了花汁,由于他过分仔细,竟没有一丝染在指甲之外。
“娜仁,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他低着头,声音很轻带着有些绝望。
“我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可是只有深深的无力感。甚至无法保护好你,只能做这些没有一点意义的小事。”他讽刺的笑了笑,心底是对自己的不屑。
娜仁伸出右手抚了抚他的脸,“不是的。哈丹,是你救赎了我。”
“我从来不说跟满都拉图纠缠至今,对我造成怎样的重创,我并没有所有人望见的那样云淡风轻。我惊慌失措,绝望失意,唾弃自己,是你爱护了我,给了我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接纳了我的阿木尔。”
娜仁看着他耷拉着脑袋,又心疼又好笑,继续温言软语,“我很感激你,但我对你不全是感激,也有爱意。”
“娜仁,可能再有一役我就要命丧于此了。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去送死,其实我的失败只是早晚而已。只是我一直在欺骗自己,我骗你,也骗我自己,我怕你会离去。”
他低头呢喃,语气里是散不尽的哀伤,“那一次我让你离开,并不全是趁着失败装疯,是我真的想赶你离开,离开我吧,我不想让你跟我去送死。不是怪你贪生怕死,只是你还有阿木尔,他不能没有母亲。”
娜仁握着他的手,在一丝动摇之后,立刻坚定了信心,“哈丹,如果没有你给我撑起一个家,做我的退路。可能我和阿木尔都不会安然无恙的走到今天。”
“我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动摇。余生,我只想跟你一起走下去。”她揉了揉他的头,不想让他在孤独绝望的深渊越陷越深。
“哈丹,等战争结束了,我想去长安看看繁华的夜景,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她俯身偏头去瞧他的脸,不许他再垂头丧气。
“好。”
如果他们还有明天,好。
“那么你呢?你的心愿是什么?”娜仁暖暖一笑,仿佛明日的战火就要终止了。
“我想娶你。”他坚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