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像往常一样，陪着哈丹在原野上练兵，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还要回满都拉图那里的决定，只怕说了之后，又惹他震怒。
她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很残忍的人吧，每一次都在给了他希望之后，又遇见风波或是无情的粉碎。
“哈丹。”看着他迎面走过来，娜仁从怀里抽出绢帕，擦拭着他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看着他带着将士们反复操练新编排的阵型，看得娜仁也跟着跃跃欲试。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做将士的每日都不可停止练习。
娜仁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练过功了，再上战场还不知道能不能拉得动弓。有孕在身，每日只得小心休养，她不想再见血了。
“在这站了多久？”哈丹将自己身上被汗水打湿的袍子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虽然正值盛夏，但旷野上的风吹着人还是有些冷。
“没有多久，才来了一会。”娜仁低头浅笑，随手递给他水壶。
哈丹没有接，而是望向她身后的高娃。
“回单于，郡主从早晨就回来，站了一上午了。”高娃行礼禀告，一口气说完之后又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姐。”哈丹的语气里有些责备，“还说不想总替我操心，那你呢，照顾好自己了吗？”
娜仁其实原本只想过来瞧上一眼就离开，只是一直斟酌着措辞，不知该怎么开口，这一迟疑就犹豫到了现在。
“军医跟我说，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之前遭遇过重创，所以要多多卧床休息。”他扶着她，坐在不远处的土丘上。
“哪有那么严重？”娜仁清浅一笑，“大夫不过是怕担责任，受你责备，所以夸大其词。”
娜仁的心里有感动的暖流缓缓流过，这明明不是他的孩子，可是他依旧视若珍宝。
“为什么会遭遇重创？”哈丹并没在意她的话，而是注意力都在这上面，“他打你了？”
咬牙切齿吐出来的这句话，让他的恨意又加重了几分，其实比起杀布日古德，他更想先送满都拉图上路。
“没有。”娜仁的笑容僵在脸上，若微风浮过，矢口否认并非不想让他担心，是她不愿再挑起事端了。
其实不用她说，哈丹也能够猜的到，以满都拉图的性子怎么能够忍受自己的女人当着他的面去亲吻别人。
不当着他的面也不行。
哈丹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沉默之后，便被深深的无力感裹挟。
“哈丹。”娜仁不想看他闷闷不乐，她的前半生已经吃了够多苦，她决心迈出这一步，跟他在一起就想多尝一点甜。
“托娅的事是我错怪你了，我向你道歉。”她暖暖一笑，看着哈丹坐在风吹来的地方，本能的用身体铸成一道风墙。
然后将头枕在他的肩上。
“娜仁，如果以后的时光，你决定携手跟我共度余生，我想你可以在我面前放肆一点。”他感受到她靠在自己肩上，却没有感受到她的依赖。
“其实那天，你在尤金面前哭了一场，让我羡慕至今。我在等，等你什么时候才会对我卸下心防，能够信任我，依赖我。”
娜仁本就不是依赖人的性子，只是在陪着满都拉图日复一日安逸的时光中，学会了依赖他，然后得到了他的背叛。
如今的娜仁，却是再也不想依赖任何人了。
“托娅的事，是我疏忽了。”哈丹将责任揽过来，不想推卸。
娜仁静静听着，不再说话。
哈丹又自言自语了句，“娜仁，我不会辜负你的。”
娜仁感动于他的用情至深，迟迟不敢开口，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跟他讲明实情。
“哈丹，我从满都拉图的帐子里出来时，是用了托娅当借口，我说我会带着托娅一起回去。”
娜仁才一开口就被哈丹果断的拒绝了，“娜仁，我不准你回去。”
她好不容易答应跟他共度余生，哈丹绝不能再让这辛苦得来的希望，又成为泡影。
“哈丹，他说去征布日，待两军交战结束，我一定回来。”
“你还回得来的吗？”哈丹生硬的打断了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若你违约，满都拉图一怒之下可能会攻打我，取代攻打布日古德。”
“可是，我是男人，我不能因为恐惧送走自己的女人。”
“不是这样，哈丹。”娜仁想说服他，像从前很多次那样，但哈丹这一次却格外执拗。
“娜仁，如果你执意要走，我就去满都拉图的帐前等你。我说到做到。”
“哈丹，不许任性，也不许冒险。以前的我，可能也是不怕死的性子，可是现在我们两个人都不许死，我、你，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们谁都不准死，要一直在一起，我要和你白头偕老。”娜仁劝过之后，本以为他会平静下来。
但他的情绪才平复了些，却依旧一步也不肯让。
“娜仁，不要怕，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满都拉图的确很强势，但是让他打来，我未必会输。”哈丹神采奕奕的样子，并非安慰她，而是真的自信。
娜仁看着他少年的英气，不可一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只觉得他初生牛犊不怕虎。
还未开口，哈丹已经握着她的手，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娜仁，相信我。”
全世界都可以不相信他，但是娜仁一定要相信他。
他是男子汉，如果娜仁执意回去，一定会挫伤他的自尊心。
“好，我相信你。”娜仁已经做了决定，她就欺骗满都拉图好了。
如果他一怒之下打过来，她一定会跟哈丹并肩作战，在面对他时，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毫不犹豫的射出那箭，用箭刺穿她孩子的父亲的心脏。
她只知道，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哈丹，这个她承诺要跟他风雨同舟的人。
“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男人的事就让男人去做，这里都交给我。”他放肆的摸了摸她的脸。
他亲眼看过从前姐姐陪着满都拉图打天下的日子，她太累了。如今在自己身边，他只想宠着她，让她像其他草原上的姑娘一样，可以任性，可以撒娇，可以胡闹，享受该享受的。
弥补她连年征战错过的那些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