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都拉图如鹰般的眼睛，向来敏锐，出来时，便看见了娜仁一闪而过的身影。
她又来找哲别干什么……？
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咬了咬牙，决定不把她揪出来，他不想让哲别难堪。
想到哲别刚才的那副样子，也许他的阏氏过去，能够很好的安慰到灰心失意的他吧。
他虽然未说哀伤，可满都拉图怎么会不知道他必定难受得心口发紧。
娜仁见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之后，才请了随从进去通报。
只用短短一刻钟，便看见帘子再次被掀开，只是出来的人不是随从，而是哲别。
无论何时，他都要亲自恭迎他的阏氏。
“进来吗？”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冬天越发深了，他屋内有火。
娜仁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我来将这个还给你。”她将大氅放在干净整洁的衣柜上，哲别只微微抬眼皮瞧了一眼，便立即又将目光移了回来。
她果真要跟他如此生分吗？
从前在满都拉图身旁时，两个人还能玩笑几句，共享战利品。
现在的她似乎更加克制，也越发小心翼翼。
“谢谢你那一日雪中送炭，出手相救。”娜仁说得真诚，落在哲别的耳朵里，却没觉得感动或者欣慰。
她想跟他拉开距离，本无可厚非。
“阏氏客气了。”
他只是目光淡淡的，在火盆旁烤着自己终年结冰的手。
娜仁微微诧异，这屋子被炉火烧得十分温暖不说，他从前四处征战，本就滚烫炙热的身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怕冷了。
“很冷吗？”娜仁下意识握了握他的指尖，只觉得像是在握一块冰，短暂的触碰之后，立刻将手抽了回来。
哲别没有回应，娜仁便对他又多了一份担心。
娜仁在心里想着，回去还是该好好问一问哈丹，还没有其他医治身体的草药，若是让他的余生都和草药做伴，那岂不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临走前，她又谢了谢，“哲别，谢谢你的照顾。”
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娜仁也有些诧异，直接挑明了说，“谢谢你送我的牛骨，还是平时送过来的一些小东西。”
从前不觉得这些东西有多重要，物质贫瘠的时候，才发现那些生活用品寻来不易。
的确，哲别很想给她送这些东西，但那一件大氅已是殚精竭虑，一面要防着大单于忌惮，一面也不愿哈丹多心，一面他也怕正视自己的内心，害怕那里住着一个不该觊觎的人。
老实回应了句，“我没有给你送过东西。”
娜仁疑惑更深，如果不是哲别，还会有谁这样好心，暗中偷偷施舍于她呢？
起身告辞之后，娜仁便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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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丹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流浪，虽然寒潮又一次来临，但是运气好的话，兴许能猎回来瑟瑟发抖的狐狸，给娜仁做一件上好的皮衣。
甚至抓几只兔子回来给娜仁烤着吃，改善一下伙食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样想着，他抓紧了手中的长矛，打猎对于草原上的男儿来说向来不是难事，尤其是从小便跟动物一块摸爬滚打的哈丹。
今天他的运气格外好，奔跑在草原上，即便没有弓箭，轻松跳跃之后也被他逮到了几只兔子。
虽然没有猎到狐狸，但总归不是空手而归了。
所有人都拿他当魔鬼的感觉真好，不用在牛棚做事之后，久违的自由让他格外贪恋原野的味道。
左右空旷的原野上是没有人的，没有人怕他，没有人说他不详，没有人恨不能对他除之而后快。
重获自由的他其实有一次逃跑的机会，一路向南，趁着汉朝还未强大的时候，趁着边关疏于防守，他可以去往江南。
在那里定居，不用再受这窝囊气，甚至在那里养精蓄锐，有一日还能东山再起。
可是他舍不得娜仁，虽然娜仁没有他的负累也许能够活的更好，可是他想她，不想跟她分开。
回来的路上，哈丹断断续续的想着，怎样才能在这样的困境中绝地反击，但他打败满都拉图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但是只要不放弃希望，他相信总有那么一天，草原王会易主，他会将他受过的羞辱加倍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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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仁从哲别处回来，便看见院子里放着一张上好的狐狸皮，这样光洁的毛发大概几年也遇不到一只。
知道哈丹今日出去狩猎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满载而归。
进到屋里喊了几声没听到任何回应，只以为他去忙别的事，没放在心上。转身端了一盆雪进来，准备烧开了水，将那皮子好好处理一番，难得有一件好衣裳，她必然要仔细缝制好穿在身上。
想着自己美美的样子，哈丹看到后在心里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娜仁烧着水，不知道这个时候哈丹已经进到了院子里，他瞧着摆放在台阶上这上好的狐狸皮，虽不知道是出自谁手，但想也能想明白。
哲别伤得太重，已经不能打猎了。除了哲别，没有其他的将军愿意，或者敢在大单于的眼皮底下送这种东西。
那么只有大单于本人了。
哈丹回营的时候，隐隐看见满都拉图也带着将士们正狩猎回来。
这样想着，他突然觉得心里又酸又涩。
娜仁开心的从大帐里走出来，见他手里拎着几只野兔，脸上阴晴不定的样子，一瞬间便明白了个中缘由。
“你很喜欢这个吗？”
突兀的问了一句之后，手中的野兔都变得格外可憎，仿佛在嘲讽他的无能。
哈丹下意识的往身后藏了藏，娜仁噙着笑直接迎上来，将那几只令他尴尬不已、奄奄一息的兔子拿在手上。
“哈丹，你怎么知道我馋了好几天烤兔头了？”说完，她偏头瞧他，调皮一笑，“你有没有顺便采回来一些橡树叶做调料呀？”
“有。”看着空着的两只手，心底那一点阴云也缓慢散开。
“你送给我的，我当然喜欢。”娜仁将兔子安置好，然后走向那条狐狸皮，头也不回的扔了出去。
回身温柔一笑，嗔怪了句，“还愣着干嘛？水都要开了，快来帮忙。”
哈丹晃过神来，心甘情愿的被她差遣，在路过她身边时，似乎自言自语一般，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娜仁，我会猎来一只更好的狐狸皮送给你。”
娜仁弯了弯唇边，并没有搭腔，他知道她总是信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