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都拉图在得知了刘虞的事，以及哈丹的态度之后，对牧仁赞赏有加。
自从哲别被赶走了以后，满都拉图便很少褒奖过谁，向来严厉冷峻，以罚为主统帅三军，突然开口夸了牧仁几句，立刻让他飘飘然了，乐不可支。
一个人坐在军帐里，其实他有些幸灾乐祸，他真想随便找个理由去见娜仁，或者把她叫过来，然后什么也不做，只是看一看她的表情。
他藏不住的好奇还未露出端倪，已经有随从在帐外请示了句，“娜仁托雅求见。”
然后他仅仅用了很短暂的时间便将她叫了进来。
娜仁跪在地下，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多了几分看不起。
他拥有了一切又怎样，依然得不到她的尊重。
“参见大单于。”她谨守着规矩，跪在他面前，宛如平常的妇人。
满都拉图看着她这张熟悉的脸，几年也未曾变过样子。
“你来找我……”他突然自欺欺人的想，她来找他，是不是想跟他回家的？
毕竟，如今的哈丹，也不再是身心都忠于她的勇士了。
他跟这草原上，其他的，普通的男人，再也没什么两样。
“前几日，哈丹接受了大单于的指婚，心存感激。本想亲自谢恩，知道您日理万机，所以未敢叨扰。”娜仁说完，看着满都拉图迎面伸过来的一只手，想把她拉起来，却被她躲开了。
娜仁起身，退后了几步，接着说，“有了刘虞，我们的帐子就明显不够住了。两位妾室同住在一个卧房，总归是不好看。”
满都拉图看着她平静的这张脸，不由得想起他早前和姜文君在一起的那几年，她也是这样云淡风轻。
想必，现在波澜不惊的一张脸上，也在计划着要怎么丢掉哈丹吧。
“所以……”所以你要回到我身边吗？
满都拉图还没有问出口，娜仁便又恳请了一句，“所以，还望大单于开恩，准许我和哈丹的其他家眷离开营寨，去到外面居住。”
娜仁很清楚这营寨里的规矩，虽然营寨里很大，但不够品阶的将军是不允许带家眷进来的，拖家带口的还怎么打仗？
品阶高一些的将军，也只准许带一位夫人而已。不过一般也会应允在营寨附近的城邑建帐居住，方便有个照应。
此刻娜仁的请求，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想搬出去住？满都拉图看着她的迷惑行为，只觉得有些可笑，着实猜不透她深沉的心思。
“你说，哈丹将军对我充满感激。那么你呢？你感激我吗？”他不想对她的请求做出决策，只想看她露出马脚。
“不感激。哈丹将军的地位谁也比不上，以他现在的处境，本没有资本纳妾，你硬塞给他一个女人，分走了我原本就不多的食物和棉衣，我自然不会感激你。”娜仁说得诚恳，也是实话。
但这话，显然是满都拉图没想到的。
“但是，如果你允许我们出了营寨去建帐子，兴许我就会对你有一些感激。”
这个狡猾的女人！满都拉图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如她所愿。
“他仅仅分走了你的粮食和衣服吗？”满都拉图扯了扯嘴角，讽刺的笑了笑，“没有分走哈丹对你的注意力吗？”
她是会介意的吧。他不相信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娜仁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在别人面前城府极深，在她面前却惯于沉不住气，绷不住三秒。
果然，她还没有回答，他就接着往下说了。
“哈丹，如今的他，和昔日的我，何异？”
为什么你能够委身于他，却不肯再回到我身边。
“当然不同。”娜仁再次让他死个明白，“你有选择，但是你选择了背叛我。而哈丹没有选择，他被你强按头驯服，那不是他本意。”
满都拉图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他恨不能走过来把她摇醒，他怀疑她已经被哈丹洗脑了。
“娜仁，是你在自欺欺人。”他还未碰到她，娜仁已经后退了半步，他便停止了脚步。
“如你所言，就算是自我欺骗。但时过境迁，哈丹不同于你，就连现在的我，也不同于以往的我。”娜仁又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了距离，几乎靠在冰凉的墙壁。
“从前不能接受的，现在我都可以咽下。”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尚且不明白在经历这一系列的是是非非之后，她真的能够移了性吗？
就算真的能，那么为什么是他拥有她最年轻气盛的时候，然后只能在漫长的岁月里抱憾终身？
如果是这样，叫他如何认命。
“你要离开，我不拦着，我向来给你自由。那么，阿木尔，你作何打算？”这次他不着急了，退了回去坐在自己的胡榻上。
阿木尔是娜仁不能碰的柔软，那是她的心脏，于是她彻底慌了。
“阿木尔，我一定要带走。”
阿木尔从小就是娜仁带大的，如今他都这么大了，她更没有舍弃的道理。
“娜仁托雅，你在做梦。”
她在做梦，竟以为满都拉图会允许他有且仅有的孩子流浪在外，去向不明，连安全都没有保障吗。
“他是我的孩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又是我无数个彻夜难眠把他拉扯大的。”娜仁知道他的强势，可是事关阿木尔，她怎么能让步。
“这么多年了，我任由你娜仁托雅，带着我的儿子，管别人叫爹。是我太给你脸面了，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可以宠你，但你放肆的过了头，甚至摸不清我的底线。我想收回这份宠爱，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一字一顿的告诉她，然后等待着她的强势反击，骂回来，甚至又跟他动刀。
但是她只是突然红了眼眶，然后她跪下来，跪在他脚边，很认真的告诉他，“满都，阿木尔是我的生命，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他最看不得她哭，语气也不像方才那样剑拔弩张，他试图劝她，“阿木尔从一出生就注定不平凡。他留在这里可以继续跟贺先生读书，你把他带到草原上，除了每日疯跑长成一个庸才，还有什么其他意义？”
他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自然是为他周全的。
娜仁有一丝动摇，她也是平凡的母亲，她也望子成龙。
可成为接班人，连年征战，就一定比做一个平凡的牧民幸福吗？就一定是天下第一等快事吗？
可娜仁也很清楚的知道，知道满都拉图对他唯一的孩子视为眼珠子，她是带不走的。
在他允许的范围内，她可以有任何小动作。只要他说不，她便再没了反抗的余地。
“好。那么，多谢大单于替我照顾阿木尔。”娜仁磕了个头。
满都拉图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样狠心的母亲，为了孩子的父亲远一点，连这个孩子也不要了。
也许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她日后还能跟哈丹生无数个孩子，可他只有阿木尔。所以她可以毫不留情的走掉。
满都拉图放了她，他知道有阿木尔在，娜仁托雅就算跑得再选，她的思念还会留一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