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穿过村庄,陡然见变了天,一猜便知是哈丹动手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哈丹会行动的这样快,这样迅速。
担心阿木尔会受伤,娜仁骑上马,便朝着营寨赶去,指腹划过墙壁,都变得冰冷异常。
她强迫自己镇定,在这样本就漆黑的夜色里,除了身后滚滚而来的将士,伴随着厮杀声,她的眼前再也看不清其他的东西,甚至连方向也一起迷失了。
作为将士出身的敏感,让她本能的拔出了胡刀,回身刺向那些阴气沉沉、排山倒海而来的将士时,她陡然停住了手腕。
她记得的,记得须臾的招魂,记得哈丹的破釜沉舟。
然后她大着胆子,将胡刀放回了腰身,甚至伸出手,去揽从身后而来的战马和战车。
一阵呼啸而过,她的耳蜗被震得嗡嗡作响,下意识将头埋在马背上,用袖子掩住了耳朵。
兵器碰撞的声音依旧震耳欲聋,她始终趴在那里,发现也只是徒劳,这震天的响声,只不过能让她的耳朵不被震裂,但那充斥在耳蜗之中的声音还是让她短时间的失聪了。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知道自己必须快速离开这里,将簪子拔下,头发瞬间散开,极其有限的挡住丁点儿巨响。
眼目所及之处,那些亡灵战士穿墙而过,倒映在墙上被砍掉了半张脸,扭曲着还在厮杀。
无头战士势不可挡,乌黑的鲜血染红了盔甲,依旧砍杀了几十里才从战马上坠下。
眼前的一切都太过逼真,也比娜仁曾经参与的任何一场战争都还要惨烈万分。
若非娜仁听过须臾和哈丹的谈话,她真的会相信自己一定是卷入了什么王侯将相的战争中。
她伸出手,那些挥舞着镰刀的将士便从她的手臂穿过,然后穿墙而过,视眼前的一切遮挡若无物。
娜仁已经看不清去时的路,她勒紧了马缰绳,然而战马早已经被吓得不听差遣,只是不停的抬高前蹄,然后重重落下,在原地不停的打着转儿。
又一次发狂,战马将她甩在地上,然后撒开蹄子,朝着远处的群山跑去,不由控制一般速度丝毫不减,直到撞山而亡。
娜仁起身拍了拍掌心的灰,战事进入焦灼状态,她看着血浆汇聚成河流,染红了草原,俯身蹲下来,去摸被血染红了草地。
再一个抬头,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幻觉,是大脑某处受到了干扰,导致思绪出现了错乱,那血是假的,草地依旧是草地,没有殷红,没有粘稠,没有温热。
只是再一次抬头,依旧会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
娜仁没有办法可解,她只想快一点到阿木尔身边。
没有了方向,她便随着亡魂的方向游走,她倒是想看看,这些阴兵阴将到底会归向何处?
。
寒天暮云,云迷烟锁,两军在沙海中对弈。
满都拉图没想到他还未出手,尤金竟然敢直接带兵冲到他眼前。
他穿着月氏国的衣衫,骑在马上,戴了一顶帽子,以面纱遮脸,随行的将士皆着此装扮。
牧仁骑在马上,仰天长笑道,“几年没见,你是不是信了什么奇怪的教?瞧瞧你那长裙,穿着跟个女人似的!”
“休得胡言!”迎面而来一位将军骑着战马冲了过来,牧仁定睛望去,并不闪躲。
直到那小将近了身,他才斜睨着眼睛,手起刀落,轻松斩断了来人的手臂。
顿时,士气大增。
牧仁一鼓作气,在长啸声中,命令道,“苏合,带兵冲进去,将尤金的头给我砍下来!我今日的位置,明日就是你的!”
“末将遵命!”苏合才学武下山不久,正是武功和体力最鼎盛时期,虽然没有太多上战场的经验,但跟着牧仁也操练过无数次了。
他领着大单于的护卫队直接冲了出去,尤金骑在马上,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并不与他正面交锋。
黄沙漫漫,直往苏合的口鼻里钻,才枪挑了对方几员小将,此刻便觉得无法呼吸。
那些黄沙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他有一丝动摇,本能的想要回头,但没有收到大单于鸣金收兵的命令,他就不能撤兵。
此刻撤兵就是叛逃。
尤金看着苏合带着铁骑来势汹汹的席卷而来,缓慢的向后退去。
选择主动出击,一来是不想被动挨打,二来他知道匈奴人的德性,不残害百姓简直徒劳往返。
不想使月氏国因他而遭受不白之冤,索性将战场拉到沙漠深处来打,最大限度的降低对城中百姓造成的创伤。
苏合又接连斩杀了好几员猛将,见尤金退得更快,恐其中有诈,没有听到收兵的命令,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大不了回去再受军法处置,他也不能带着将士们去送死。
苏合撤了兵,才从马上翻下来,牧仁立刻从帐子外面赶回,看他半跪在地上,立刻将他扶了起来。
“我帮你数着,一共杀了四员大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牧仁拍着他的肩膀,急于去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大将军,末将无能,未能追上尤金。”苏合灰头土脸的不敢抬头,第一次上战场打到一半就逃走,实在无颜面君。
“大单于叫了几次收兵,你再不回来,恐怕我也救不了你了!”牧仁的喊声极大,只因越来越多的风沙堵住了耳朵,狂风怒号,面贴着面对话听着都格外艰难。
“风沙太大,末将未能听见。”苏合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加紧了脚步,跟在他身后。
风沙更近,将天空也吹黄了。
“大将军、苏合将军,沙尘暴就要来了,大单于请你们快快进账!”满都拉图的亲信随从步履匆匆的邀请着两位。
再看一眼的风沙漫卷而来,立刻迈开了步子,去将将士散开,就近躲避风沙。
风在耳畔怒号,他提醒的呐喊声都成了徒劳,幸好临时驻地搭建的帐子够多,几乎每一位将士都有避难所。
一阵风席卷而来,将他的身体高高卷起,他的呼救声如石子沉入汪洋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便被风吹得不知去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