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娜仁想了很久。
她对哈丹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在她被满都拉图伤透了心，浑浑噩噩的日子里，的确想过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但阴差阳错，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所有轰轰烈烈的少女时代，都是扶持着满都拉图度过的，那样浓烈的感情，她不想要，也再不愿经历了。
而现在守在哈丹的身旁，岁月静好的温柔平淡，让她觉得温暖，也心驰神往。
也许曾经跟满都拉图是爱情，跟哈丹更多的是亲情吧。
娜仁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决定跟哈丹摊牌。
她不能自私的给孩子找一个父亲，尽管她知道，哈丹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出色温柔的父亲。
她要给他选择的权力。
在对他冷淡了几天，终于决定去见他的时候，才知道部落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郡主，您妹妹来了。”高娃看着她站在哈丹的帐外，小心翼翼的提醒着，“单于正陪着她在里面。”
“托娅？”娜仁下意识脱口而出，然后立刻推开门走了进去，看着托娅和哈丹抱在了一起。
“娜仁！”哈丹一把推开她，只觉得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不是你想得那样！”
娜仁只抬眼瞧过，便将目光从他焦急的眼神中挪开了。
托娅被推倒在地，还在挣扎着起来，娜仁迅速跑过去，将她搀扶了起来。
托娅的脸上被泥土糊满，瘦得几乎脱了像，眼睛盯着餐桌上的两盘点心，犹如饿狼看见的自己的猎物，猛地扑了过去，也不去嚼，直接大口的吞咽。
“慢点吃。”娜仁心酸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因常年不洗而粘连在一起，此时头发上还滋生出许多虱子和跳蚤。
“高娃，替我备一盆清水。”娜仁吩咐了一声，显然丝毫不在意刚才落在眼底的两个人搂搂抱抱。
然后回头又抱歉了望了一眼哈丹，“占用了你的房子，你能帮我请一下军医吗？”
娜仁显然是不想听他解释，找不到解释的机会让他更加烦乱，他怎么也没想到托娅会连滚带爬的才跑进来，就迫不及待扑向自己。
沮丧的走出去，带上了门，然后去吩咐了军医。
娜仁见托娅吃饱了，依旧两眼空洞的低头盯着鞋尖，谨小慎微的样子，仿佛稍一抬头，就会挨打一样。
随后将她安置在浴盆里，替她洗干净身上的污秽，便用牛角木梳梳理着她的头发。
脱掉衣服，显露出来的伤口已经触目惊心，娜仁替她梳洗着头发，看见她被扯掉的大片头皮时，更觉得心仿佛撕裂般痛楚。
“小妹，还记得姐姐吗？”她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发丝。
托娅只是将手指含在嘴里，吃吃笑着，然后流下一串晶莹透亮的口水。
“布日老贼，我必杀你！”娜仁咬着牙吐出这句话，然后将眼泪生硬的逼了回去。
“小妹，这里疼吗？”她用软软的毛巾，不停替她擦拭着头皮上露出的大片血渍。
“我夫君呢？我要我夫君……”托娅皱着眉，将两根食指不停的戳在一起。
娜仁被气糊涂了，一巴掌扇过去，“都这个时候你还想着那个老东西！？”
这满身的伤痕，如果不是出自布日古德之手，还有谁能如此心狠手辣？
挨了打的托娅并不去捂自己的脸庞，本能的向后缩，仿佛敢捂马上就遭遇更激烈的拳打脚踢。她也没有一滴眼泪，眼泪也许早就流干了。
“老东西……老东西……”她默念着娜仁的话，然后微微诧异的抬起头，一脸疑惑的看着娜仁。
“我夫君刚才还在屋里，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托娅问得小心翼翼，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娜仁似懂非懂的试探性问了句：“你是说刚才抱着你的那个男人？”
“是啊。”托娅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那神情还跟几十年前小时候缠着姐姐陪她数星星时一样。
“他是我男人，是我夫君。”托娅说完又捂着嘴害羞的笑了起来。
娜仁默不作声的将她擦干净，穿好衣服，依旧觉得心疼。小妹大概是在无望的日子里，只幻想着面前朝夕相处的夫君不是那条毒蛇，而是哈丹，整日自我欺骗着，才能勉强捱过去吧。
。
哈丹离开后，叫来了军医，一个人在帐外迎风而立，只觉得晦气透顶。
曾经，他也是拿托娅当小妹妹的，现在唯恐避之不及。
这几日抓心挠肝的等待，得知娜仁没什么动作，知道以她的性子十有八九是来给自己一个机会。
结果她才舍得来看自己，半路就杀出来一个程咬金。
哈丹被气得几乎吐血，再这样下去，托娅不死，早晚他也要被拖累死了。
军医进了帐子，高娃已经将地上的水渍打扫干净了。
大夫本想给托娅号脉，但见有人想要触碰她，托娅才被娜仁安抚好的情绪，再次陷入惊恐之中。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托娅捂着耳朵，拼命向娜仁求救，“长姐，救我！夫君，救我！不要让布日碰我！”
托娅将头贴近土地，恨不能将自己深深埋起来。
“小妹，不要怕，我在这里。”娜仁将她抱在怀里，不断的安抚着，“乖，我们让大夫检查一下。”
托娅只是不住的摇头，才洗干净的脸又因在地上磨蹭而啃了一嘴的泥。
哈丹找来军医捻了捻胡须，神色凝重的摆摆手，“郡主，无需号脉，行医救人讲究望闻问切，这病一望便知是心火旺盛，导致的思绪混乱，行为乖张。应该是长期遭受恐吓和毒打所致。”
娜仁知道他说的是废话，不好露出不恭之色，急切又问了句，“当如何治疗？”
“病人如今靠活在自己的假象里来维持情绪的平和，切不可揭穿，也不能再激怒。只当做她在梦游罢，一旦吵醒便会彻底患了失心疯，再无转还的可能。”军医叹了口气，其实这样的病人，他曾经接触过，但像这般严重的，还是头一遭。
娜仁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然后亲自送他出了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