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满都拉图,娜仁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抱膝静坐。
哈丹站在她的屋子外面,看着月下如积水空明。她断断续续的想着心事,他断断续续的想着她。
“郡主,单于在屋外站了很久了……”高娃送牛奶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想忍住不禀告,最后还是不忍心。
她的话音刚落,一瞬间将娜仁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有去接那杯牛奶,而是起身直接走了出去,将门拉开,看见站在月色下的哈丹。
“姐。”他没头没脑的笑了一下,娜仁却绷着脸,没给他个好脸色。
“伤口好了?又跑到风口里站着!”训斥完还觉不够,娜仁继续劈头盖脸的骂道,“不好好照顾自己,怎么给我报仇?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以后怎么照顾我?”
“姐,我只是才睡醒,想出来走走,不知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说到最后,他明显底气不足。
“再说慌!”娜仁敲了一下他脑瓜,看着他略带血丝的眼睛就知道他根本没有睡觉,而其他夜晚也因伤口的拉扯而睡不熟。
可是她不知道,她跟满都拉图在外面闲话几句,他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怎么能睡得着。
哈丹警告的望了一眼从娜仁房间里刚打扫完,慌张跑出来的高娃,立刻又遭到娜仁劈头盖脸的训斥,“看她干什么!?”
高娃是不是惯于搬弄口舌之人,娜仁只需搭眼一瞧就能知道,若不是哈丹在她门外站了很久,让她不敢劝,才实在忍不住进来跟娜仁说明实情。
“你先下去吧。”娜仁温声对高娃说了句,高娃不敢走,又悄悄的抬头,看了看哈丹的眼色。
直到他点头示意,高娃才行了礼,迅速退下。
娜仁转身回了卧房,哈丹跟在身后,随手将她的门带好。
“姐,别生气了,是我的错。”他坐在她床边,如同一只温顺的猎犬,“我很想你,自己在帐子里睡不着。”
“我就在这里,想我做什么?”娜仁有些恼怒的又训了句。
“在这里,又没有在我身边。”哈丹在心里说完,却没敢从嘴里跑出来。
其实即便她跟他近在咫尺,他依旧想她。就像在沙漠里行走的旅人,在这强烈的不安全感催逼下,她就像是他的一汪泉水。
“大单于来了,我一直心神不宁,怕自己说错了话,所以犹豫着没敢进来。”他坐在胡床旁的长凳上,看着她的神色稍稍缓和,才长舒一口气。
“姐,我的伤势已经大好了,不日便能痊愈。”
娜仁“哼”了一声,算作回应,看着他小心讨好自己的模样,也觉得自己给他脸色看,有些太过了。
如今没了母亲,他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只能跟他相依为命。
“姐,等我的伤好了,我就去讨伐布日老贼。”哈丹信誓旦旦的承诺着,不料从前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娜仁,此刻却清醒了。
“你有几成胜算?”她突兀的问了一句,让哈丹明显一怔。
“老实说,经过上次一役,我元气大伤。没有几年光景,很难休养过来。”哈丹不想冒进,可又实在不愿看布日逍遥,更看不得长姐难过。
但他和娜仁心知肚明,如今只有满都拉图能够剿灭布日。
“但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我就算战死沙场,也一定把布日的头砍下来。”哈丹眉目似箭,一脸坚定的说着。
“不!哈丹,不要说那个字。”娜仁用食指抵住他的唇,摇了摇头,“不要……哈丹,我要你好好活着。”
死去的人终究是不在了,她不能连累活着的人。
他抓住她的手指,强烈的无力感让他感受到深深的挫败,大单于带来的挑衅并非羞辱,而是叫他认清现实。
“姐,你会为了复仇重新回到他身边吗?”哈丹问得小心翼翼,其实话一出口,他也嫌自己的啰嗦。
明明她已经反复承诺了自己不会回去,可是他仍旧不放心。
如若她要回去,哪怕跟自己遍遍承诺,又有何用。
从未得到,和得到后再失去,哪一个更残忍。
“我是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吗?何况还赔上我自己。”娜仁嗤之以鼻,她一向以为哈丹是懂她的。
“姐,留下来吧,余生让我来照顾你。”他握着她的指尖,想吻一吻,却再度被她拒绝了。
“哈丹,我只拿你当弟弟。”
“不,娜仁。你明明喜欢过我,我能感受得到,哪怕只有一瞬。”哈丹有些焦急,他不能再错过跟她表达示爱的机会了。
从前他怕失去她,说出来之后连姐弟也做不成。
直到看见他嫁人,他才仿佛在冬夜里被人迎面浇过来一盆冷水。他要跟她做姐弟干什么?他想要她,要她的人,要她的心!
“姐,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除了你,我心里再也没有住过其他的女人。”
“哈丹,不要说……”娜仁示意他噤声,然后温言劝着:“我们才经历一场浩劫,我还没有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我不想仓促之间下决定。何况,我跟满都拉图还没有和离。”
“姐,我不在乎,我只要你的心,要你正视自己的心,不要再逃避,不要再拒绝我。”
哈丹的话如同咒语般,落在娜仁的心底,让她经不住反复想着。他说得其实她也爱他,她真的爱他吗。
对他依赖,思念他吗。
像从前对满都拉图那样掏心掏肺的,现在也想对他倾尽所有温柔吗。
娜仁失神的想着,直接看见他微闭了双眼,想吻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推开了他。
马上就要吻上这让他朝思暮想的樱唇时,在被她推开的那一刻,他觉得实在不甘心。
那样的唇,他只尝过一次,就上了瘾。
“哈丹,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我不想失了分寸以后让自己后悔,所以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让我想一想……”
“姐,别让我等得太久。”哈丹及时克制住了对这瘾的依赖,然后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和她互相道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