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在帐子里煮好了午饭，等着她生命中这两个男人回来，却通通不见踪影，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这具龙潭虎穴，她是一天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雨小了些，哈丹去了哪里，她虽然牵挂，还不至于太担心。
但阿木尔一个小孩子，出去这么久还不见回来，娜仁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
想要掀开帘子撑着伞去找阿木尔，有随从已经在帐外请示了句，“阏氏，小王子被大单于请到军帐里用午膳了。”
娜仁瞧着那随从面熟，从前也是一直跟着哈丹的，稍稍放心了些。
还想去问哈丹的去向，随从又禀告了句，“将军派小的传话给阏氏，冒顿将军请他闲话几句，尽量早回，这个送给您。”
说完，随从双手奉上一支制作精美的琥珀簪子。
娜仁略略迟疑，她依稀记得昨日哈丹说过，他此行长安什么都没买。
那这簪子……兴许是他给她的惊喜吧？
哈丹总是想制作一些惊喜，给她小心翼翼的生活增添两分彩色。
想到这里，娜仁宛然一笑，一把接过，转身的瞬间，簪在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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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帐里，阿木尔被带过去之后，便跪在地上，替自己请安，也为爹爹求情。
他知道他是大单于，是这草原上唯一的王，爹爹是他的将军，要听命于他，而他也不能忤逆他。
满都拉图将他抱起来，阿木尔显然是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只是下意识的用小手不停的推他。
“阿木尔。”满都拉图不知该说什么，只叫着他的名字，便觉得有些心痛。
然后将他抱到自己昔日时常坐着的长椅上，这个位置早晚是他的，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而此时，他的目光里，只剩迷茫和敬畏。
“阿木尔，我命令你以后离哈丹巴特尔远一点。”
阿木尔努力眨着眼睛，更加费解了，憋了半天，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
满都拉图差一点脱口而出的真相，最后还是考虑了娜仁的顾虑，给了娜仁几分尊重，不使她过分忧虑。
“因为他是坏人。”
他找的理由，显然在阿木尔那里是站不住脚的，而且阿木尔很生气，他从长椅上跳下来，气呼呼的顶了一句，“你胡说！你是坏人，爹爹是好人！”
爹爹？
满都拉图快被他气的昏了头，阿木尔一连串的为爹爹叫屈咕噜咕噜冒出来，“爹爹替你打仗，你还罚他下跪！师父说父不慈，则子败走他乡。君不贤，则臣奔投他国。像您这样不贤明的君王，我爹爹替你效力，你还磋磨他，你这江山也坐不稳，早晚会成亡国奴！”
阿木尔说完，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言论。
从前不屑于，看不起的言论，有一瞬间忽然觉得师父的厉害之处。
他的师父怎么能说出这样优秀，并且富有哲理的话。
同样愣住的还有满都拉图，他觉得寒心，可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寒心的资格。
他替他打天下，如今他盼着他亡国。
如何能跟孩子置气，明明是他错过了那么多的时光。
半晌，他拉下脸来，温和了不少，“阿木尔，我为你选了老师，现在磨合好了吗？”
阿木尔不太懂他的意思，只是又恢复了方才茫然四顾的模样。
“阿木尔，你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样。”满都拉图想要摸一摸他，却被他躲过了。
“要努力读书，将来才能保护好你的母亲。”
他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本来应该送他离开，可他舍不得。
明知道相看两厌，阴差阳错，有缘无分的父子俩，满都拉图偏偏不肯轻易放过他，愣是留他吃了午饭，就这样的静静的看着他，吃光了盘子里最后一点食物。
才放了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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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丹淋了一场雨，好在常年被满都拉图折腾惯了，这点雨还不至于着了风寒。
娜仁见他进来，立刻迎上去，双手环过他的腰身，替他解下了湿透的衣袍。
然后早取来干净的衣服，搭在衣架上。
拉了屏风，替他穿戴整齐。
哈丹换好了干净的衣服，还在回味她的指腹无意间触碰到他身体时传来的温热和震颤。
虽然他们还没有明媒正娶，也没有夫妻之实，但娜仁悉心照料着他，早在心里把他当成了她的家人，她的夫君。
哈丹有的时候看着她，发现她的身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越来越多萨日朗花的影子。
“在想什么？”娜仁伸出手，在他湿冷的脸上抚了抚，想将掌心的温度传递一些给他。
“我在想，我的娜仁是不是又在趁机占我便宜。”哈丹暧昧不明的一笑，这样的雨天真适合调情，“那几夜我喝醉了酒，有没有趁人之危。”
娜仁偏头一笑，妩媚又讨巧，不知道这个男人又在想些什么古怪的东西。
不过两个人若是不学会苦中作乐，要怎么在漫长的、身不由己的岁月里捱过去。
“没有。”她说。
“我是说你趁我之危。”哈丹当然不会，他对娜仁那样尊重。
可娜仁就不一定了，她尝过生活的甘甜，哈丹于她而言，又是年轻的、美好的肉体。
“那你猜猜，我有没有。”
两个人心知肚明，她忙着照顾他，应付他醉酒之后的撒娇，日复一日的生活重担压着她哪还有别的心思。
只是他要调戏她，她自然得调戏回去。
哈丹还想再跟她玩笑几句，看着她暖暖的笑着，回眸的瞬间，隐藏在云鬓间的发簪便露了出来。
这发簪无论成色和质地，都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拥有的，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明明已经道过谦，告诉过她，他没有从长安带礼物回来。
那么这簪子，除了旧相好送的，还能有谁？
娜仁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冷了脸。只当是他的暧昧其实是一种暗示，一种想跟她求婚却又觉得自己不配，所以试探她心意的一种方式。
想清楚之后，娜仁直接哄了哄，“哈丹，我们成亲吧。”
他一直想要的，她嫁给他。
如今，终于可以了。
他很期待，但他最终还是让理智战胜了私欲。
“不要。娜仁。”哈丹将自己朝思暮想的梦击碎，果断又决绝，“我现在一无所有，今天活着明天可能就死了。我娶了你，以后你可怎么办？我不能让你当寡妇。”
而且，哈丹有一个锥心的想法，也许有一天他会在跟满都拉图的战役里大败，会死。
那么，如果他从未碰过娜仁，没有名分，也没有夫妻之实，她大概还能回到满都拉图身边吧。
何况，他连阿木尔都保护不好，又怎么能不负责任的让娜仁再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让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颠沛流离吗？
今朝有酒今朝醉确实快意人生，可他对她还有责任。
他希望她能过的好，至少余生再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