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雨桐的宿舍在五楼,浓烟已经窜上来,火势很快蔓延,百余名女生乱成一团,尖叫声,呼喊声,哭声响成一片。
所幸同学们都有基本的消防知识,情急之下,抓起湿毛巾捂住口鼻,手边没有毛巾的女生,一咬牙脱**上的T恤当毛巾用。
有个别同学因受不了浓烟的熏呛做出将要跳楼的举动,肖雨桐和其他女生立即出面阻止。远处有消防车的警报声传来,大家绝望中又有了希望。
大家被浓烟逼上六楼,一些女生拿起了楼道内存放的灭火器,但直到十几只灭火器用完,也没能扑灭大火。她们又开始用脸盆接水灭火,但也没能减小火势。
短短几分钟,她们被逼上顶层。
消防人员救人与灭火同步进行。大火被扑灭,被困的百余名学生被成功疏散到安全地带。
死里逃生的女生们望着同伴一个个头发凌乱,狼狈不堪,先是辛酸地笑笑,然后便传来一阵阵低低的哭声。
宿舍被烧毁的女生们被临时安置在一家旅店。
大家安顿好之后,纷纷给家里打电话,诉说今天惊险的场面,末了再报个平安,肖雨桐默默地躺在旅店的床上,忽然感受到一种无根的凄凉。
“肖雨桐在哪间房?接电话!”宿管阿姨站在走道大声喊。
如今宿管阿姨接替了旅店老板的位置,学校还派了保安来保护这些女生的安全。
肖雨桐满心疑惑,上一次母亲打电话来还是上学期放假前,母亲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暑假可会回家,得到自己要打暑假工的消息,母亲沉默了很久才问她是不是过的很辛苦,说自己手上存了些钱,她可以不必去打暑假工。肖雨桐拒绝了。
母亲感觉到她内心对自己的嫌恶和抗拒,再没打过电话。今天母亲怎么会知道宿舍火灾?
这些年虽然极力疏远母亲,但是刚刚经历过生死,还没有从恓惶和恐惧中走出来的她,仍感觉到一丝暖流通过她的血液,到达四肢百骸。
她快步下到服务台前拿起电话:“喂……”
话筒那头传来林苏尧焦急的声音:“肖雨桐,你还好吗?现在什么情况?”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听到他声音那一刻为什么就变得无比软弱,她啜泣着,任由泪水沾湿了听筒,开口只说得出一句话,“林苏尧……”
“你有没有受伤?现在安全吗?”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天知道他打了多少通电话才找到这里。
“我在学校旁边的旅店里……”
“别怕……”他接着又说了句什么,她听不清,没来得及问,就听到了断线的忙音。
她有些失落,怏怏地挂上电话,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把自己蒙在里面。
却怎么也睡不着,曾经发生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中回放,镜头最后停留在高三那年初夏的夜晚,僻静小径上那浅浅一吻,搅得她心烦意乱。
后来在迷糊中睡过去,睡梦中也是不安的,被人追赶着逃回那破旧小巷中的家,却看到裸身哭泣的母亲和正在穿衣的面目狰狞的男人。
她坠入了最深的梦境,身体僵直,喊不出来,也醒不过来,只能任由那种无边的痛楚撕扯着她的心。
也许是被她梦中惊惧的气息打扰,睡旁边的孟小妮翻了个身,把她从梦魇中惊醒。
天色微亮,她看着时间,才凌晨五点多,屋里其他同学还睡着。她轻手轻脚起来,想出去透透气。
刚下楼走到服务台的时候,发现旅店大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黑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旁边放着双肩包。
肖雨桐心里一惊,她压抑住狂跳的心,走过去。
林苏尧头靠在门框上睡着了,一身风尘仆仆,眉头皱着,仿佛拢着无尽的愁绪。一年不见,他黑了。
他被她的脚步声惊醒,睁眼后片刻的迷糊,当他看清身边站着的她时,他腾地起身,抓住她的胳膊:“你受伤了吗?”
肖雨桐定定地看着他,轻轻摇头。
得知她安然无恙,他顿时放下心来,瞬间换了一副嫌恶的面孔:“你说,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我没有。”
“不要狡辩了。高考完你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回家了?填志愿的时候,你知道我要填北京的大学,所以你就跑到广州来了,好离我远远的是吗?后来我到你家来找过你,没找到,我给你们的房东留了我的电话,你为什么都不给我回个电话?”他一副跟她算账的样子。
她低着头问:“那……你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事,而且很重要。”
她的双眸清澈明亮,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说那件很重要的事。
他冲口而出:“肖雨桐,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我……”她一时语塞。
“你什么你?你那样躲着我,我是瘟神吗?”
她苦笑一下,想说,我才是瘟神。
“你说呀,这都是为什么?”他不依不饶地追问。
她深深低下了头,用细如蚊蝇的声音说:“因为,因为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谁说的不合适?要怎么样才叫合适?”他气结,连声追问。
她沉默了好久,他固执地和她对峙着,一定要听她的答案。
她终于开口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出身优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你是玉盘里的珍珠,我就是滚落在泥淖里的石子,拼尽全力,无非是从泥淖里滚到路旁草丛里,石子永远不会奢望有一天被人捡起放进玉盘,即使被哪一个昏了头的放进玉盘,那也不会是它的归宿。”
“有你这样的男孩喜欢过我,到老了回想起来我都会觉得很快乐,但我只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普通到扔进人堆里转眼就找不着。如果你真的和我在一起就会发现,我并不值得你这样……”
林苏尧冷冷地打断她:“值不值得是我的事,你没资格替我判定。”
“可是我不愿看见你有一天痛苦,后悔……那也是我无法承受的。”
“我不会痛苦,也绝不后悔。”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像路旁的路灯,长久地笔直地立在那里。
最后还是她先动了,她朝他跨了一步,伸手抱住了他,她把脸靠在他的胸膛,感受那快速且有力的心跳。
她是个没有得到过爱的人,没有人下雨天给她送过雨伞,没有人在台下给她鼓掌,没有人在家长会上关心她的成绩,没有人为她的晚归而焦急。
而此刻,一种从没有过的奇妙感觉包围了她,击中了她,她是如此贪恋这种感觉。她不舍得放手,她要把这种感觉牢牢地记在心里,以便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给自己冰冷的人生一些温存。
有温热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