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向老板娘道了谢，匆匆忙忙就进了房间。
看见她把饭店的灯光都关闭了我才敢背着书包出门。
我到图书馆的时候方桉就已经在那里坐着了，他还是穿着校服，坐在那里像一棵苍劲的树。
我刚想开口打招呼，他却看着我皱起了眉。
下一秒，我就被他拉了出去。
“你的脸怎么回事？被谁打了？”
我不自觉地捂住了脸不想让他看到，想避开话题就低下了头：“去做题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没等他回答我，我就自己走回了图书馆的位置上。
但我没等到方桉回来。
直到我做完了两道数学题，面前的人挡住了我的光我才察觉方桉回来了，他的手上拿着一袋药，还有一个冰袋。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的脸，不一会儿就在我旁边坐了下去。
我们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但不一会儿他就打破了。
他把冰袋举起来贴在我肿起来的脸上，我被冰得嘶了一声，满眼不解地看着他。
他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消肿。
接下来和往常一样，他写他的作业我做我的题，不一样的是此刻方桉的手拿着冰袋，没有人觉得不妥，我甚至还依恋着这一刻。
从我被我妈扇那么多次巴掌开始，没有人会问我，你的脸怎么回事？
我甚至渐渐习惯了这件事，以至于在刚刚方桉问我的时候，我还在想他为什么会问我这些，大概是已经很久没被爱过了，我连最简单的关爱都无法感受到了。
晚上十一点，外面寒风呼啸，我的脸此刻也因为冰袋消肿了许多，我看着发红的脸和方桉发红的手掌，突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方桉和我站在图书馆门口。
“这里面是一些外伤的药，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看你身上好像常常有伤，你不愿意说我不强求，但是汝汝，请你，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吗？”
冬天的夜晚真得冷得人发抖，天色也黑得看不清前面的路，但在这一刻，我清楚地看清了方桉的眼睛，漂亮得不可言说，他的眼睛里有我好多年未曾见到过的心疼。
我接过了他手里的袋子，低声开口：“谢谢，我知道了。”
他笑了。
我刚想开口，他却突然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那件看起来就很厚的大棉袄转眼就被他强制披在了我身上。
“你疯了！现在外面那么冷？你把衣服脱给我不怕着凉？”
“我很热。”
方桉脸上都是小得意：“我身体可是很强壮的。”
身上很温暖，但是我的脸好痛，痛得我突然就把眼泪掉下来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寒风吹得脸好痛，还是因为冬天有人给我披衣服而掉眼泪。
方桉慌得要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手忙脚乱地在自己书包里掏出纸巾给我擦。
我接过来却笑了。
“回家吧，外面好冷啊，你的司机已经来了。”
不等他回应我，我就转身走了，我实在是不适应让别人看见我这一面。
（6）
时间就这样悄然地流逝，我看着日历上的1月20号，后背总在隐隐发痛。
上一世的这一天，我妈慌慌张张地给我打电话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是大暴雨，让我赶紧回去帮忙把棚子搭好，不然这种的农作物就等着全废了。
而那一天，我帮忙搭好棚后，因为陈耀祖把还没熄灭的烟头丢在了我身后的草垛上，一分钟后，火势汹汹，我的后背被烧得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我妈舍不得带我去医院用药，随便的用草药敷了两下就完事，从那以后我的后背全是可怕的疤痕，自那后我便再也没有穿露肤度高的衣服了。
五分钟后，电话果然打来了。
还是一样的说辞。
我和上一世一样答应后就坐上了回去的公交。
我们家的田地并不多，搭起棚来并不难，我只是在可惜今晚没能见到方桉了。
陈耀祖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在那里看着我：“哟，还会回来呢？我还以为姐姐你出去打工了心就向着外人呢，毕竟上次在饭店那事情我还没找你呢。”
“饭店吃的完全没问题，有这时间不如想想自己是不是做了太多丧良心的事情老天报复你。”
“陈耀男，你他妈傻逼吧，我做什么丧良心的事情，回来非得他妈找骂？”
我这次懒得和他争辩，毕竟待会儿有他好受的。
我妈非得他在田地里呆着，周围的妇女看着总会找出理由来夸一夸陈耀祖，即使干活的是我。
陈耀祖沾沾自喜，我看着他在我旁边碍眼，就让他滚到草垛那里去呆着。
他捂着鼻子说草垛上有一股臭味。
“你不往那里坐就给我滚，不然就去死，少在这碍我眼。”
陈耀祖又无关痛痒地骂了我几句，我当作没听到随他去了。
不一会儿他就靠在草垛上睡着了。
毕竟今天难得的出了太阳，实在让人想睡觉。
他手上的烟头已经被他在脚底碾灭，我看见我妈还在远处和人吹水，便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在路上捡到的烟头。
点燃，丢进了草垛里。
接着我就继续回去搭棚了。
一分钟后，因为有汽油的加持，火烧得极快，烧得陈耀祖嗷嗷大叫，他捂着自己的裆疯狂地跳来跳去。
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他已经来不及喊我帮他灭火，我妈听到这边的声响，大喊一声：“我的儿啊！”就跑了过来。
在村里每块田地之间都会有一条小水渠，陈耀祖猛地一冲就跳了进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静了下来，我妈也站在他的旁边掉眼泪。
“还不赶紧去弄草药敷着，在这里哭有什么用？”
“你心怎么那么狠？！你弟弟这样怎么能用草药敷？要去看医生啊！”
哦，你也知道烧伤后自己去弄草药这件事情狠吗？
最终陈耀祖还是被送到了最近的小诊所里，我听着他在医生手下痛得嗷嗷大叫的声音觉得头疼。
十五分钟后，医生出来了，满脸愁容。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求求你一定要给他把皮肤什么的弄好啊，我儿子还要娶老婆的呢！”
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好意思了老太太，这……你儿子被火烧伤的面积太大了，而且受伤的地方……又太过敏感脆弱，我尽量让他不要留大疤，但他身下的那根东西……我就……可能没办法了。”
“什么意思？”我妈抓着医生的衣服领：“医生，什么叫没办法了？”
“就是……大概率会失去性功能了。”
我妈那一瞬间瘫坐在了诊所的地上，她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不顾形象歇斯底里的喊着说老天不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我冷眼旁观。
上一世我因为我弟被高利贷追杀的时候，她也有为我这样抱不平吗？还是说，她甚至都不舍得质问老天对我是否不公。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耀祖在里面嘤嘤叫着。
我妈立刻就冲了进去安慰他。
我站在门口，觉得一切真是没劲，我好像报仇了，但也往我伤口洒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