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太大,叶梦特意雇了马车帮自己把东西送回去。这回换了花儿捏着块帕子焦急地在外头等她,见马车停下,急忙探着脖子张望,下车的果然是小姐。她顿时转忧为喜,欢快地跑上前去,“小姐!”
叶梦展颜一笑,随即招呼守在门口的护院过去帮忙。
花儿看着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一件好东西。”叶梦故意卖起了关子,转而问道:“庄主回来了吗?”
“早回来了。”这一打岔,花儿都忘记问她被张世子带走之后的情况,说完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说道:“庄主好像不高兴,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不许任何人接近。”
“为什么?”叶梦面容僵住,下意识地想到自己,又觉得自己这么理所当然的想法有些自视甚高。
花儿四下瞧了瞧,将声音压得更低,“庄主每次从老夫人那里回来都是这样,连着几天都不说一句话。”
老夫人?叶梦微微一愣,上次留伯跟她说,老夫人性情冷淡,对庄主也一向不大亲近。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撇下花儿匆匆往书房跑。花儿在后面小声叫了她一句,她仿佛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跑了。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西下,书房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古朴而唯美。
叶梦一踏进院子,便感受到异常的安静,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留伯永远像一座沉默的山一般立在门口岿然不动,只在见到她来的时候,那如死水一般的眼睛才终于有了一抹期冀之色。
她意识到今日的情况非同寻常,特意把他拉到一边问话。
“留伯,庄主还好吗?”
留伯摇了摇头,深深地叹息。
叶梦不明白,再严厉的母亲,终归也是母亲,何以冷淡到伤人的地步?
可她到底只是个外人,没有立场过问太多,心念一转,低声询问道:“对了留伯,我跟您打听件事,我之前在书房无意中发现了一本琴谱,那琴谱有些旧,显然是被翻阅过多次的,庄主既然喜欢音律,为何从不见他抚琴?”
据说琴音最能疏解人心,庄主心思重,什么都放在心里不肯与人倾诉,若能抚琴奏乐,也不失为一排解之法。
“这……”留伯面露难色,“少主以前是会抚琴的,自打您来了以后,少主便让人把各式琴具都收起来了,也不许其他人碰这些东西。”
他说得隐晦,叶梦却立即领略出其中的深意,心中顿时大为触动,不由得模糊了眼睛。
她吸了口气,转身走了。
留伯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叶梦拎着食盒进书房的时候,花月夜正在一片黑暗中静坐。
她借着屋外透进来的微光熟练地走到他身边,将食盒放下,再将伏案上灯点上,屋子明亮起来,冷冰冰的屋子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多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花月夜一动不动地坐着,两眼无神地注视着前方。
叶梦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在桌角的空处一一摆好。
饭菜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花月夜的眼角余光瞥见她摆出了两副碗筷,缓缓地回头,望着她的眼睛含着一丝不解。
叶梦若无其事地笑,“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吃饭,听留伯说您也还没用晚膳,索性把饭菜端过来跟您一起吃。您……该不会嫌我……”
“不会。”他不假思索地打断她。
她是那么圣洁美好的姑娘,足以让任何人都自惭形秽,他不允许她因为任何原因,故意贬低自己。
叶梦眼睛亮了亮,急忙双手递过筷子,“那,咱们一起吃。”
花月夜仰望着她几乎美好的侧脸,隐藏在内心的某种情绪忽然之间变得异常热烈,他仿佛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冻结许久的心似乎正在一点点地裂开。
他从她手上接过了筷子,她高兴地笑了笑,自己则屈身跪坐在地上的软垫上,也拿起了碗筷吃饭。
菜式都是挑的他喜欢的口味,他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士,而她来自南方,口味自然大不相同。
他看着她吃得极为认真,好几次都想叫人再上几个菜,却都忍住了,最后竟鬼使神差地夹了块羊肉放到她碗里。
出其不意的动作,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更是愣住了,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一个字还没说,脸颊已然悄悄变红。
花月夜目光闪烁,语气略有些局促地说道:“你现在已经过了大孝的期限,不用再天天吃素了,否则再继续下去,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原来是这样。
叶梦释然一笑,冲他点了点头,“那您以后也不必顾忌着我禁声乐了。”
花月夜不由一愣,似乎对她知道了这件事感到很讶异。
叶梦放下碗筷,坦然地解释:“说来也巧,我今日在西市游逛,无意中发现了一把造型十分别致的古琴,我一时好奇便上去查看,随手拨弄了几下,琴音极是悦耳动听,我便想到像庄主这般气质如兰的人,说不定会喜欢,所以就把它买了下来。”
她一番言辞说得极是讨巧,摆明了是有心讨他开心。花月夜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挑破,顺着她的话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好琴能入你的眼?”
叶梦有些不好意思,“我又不懂这个,只是凭直觉罢了,要是您回头试了觉得不好,尽管说出来,只是别笑话我就行。”
花月夜低头轻笑,再抬起头来嗔怪地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很快吃完了饭,叶梦起身收拾,被花月夜制止,他叫来了婢女,让她留下来陪自己说说话。
叶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呆了一会儿,便把自己的一些遭遇掐头去尾地说给他听,怕他生气,她故意省掉了遇到陈晏之的事。花月夜听说她为了教训太子,把他住的寝院直接弄塌了,终于被逗得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