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若无其事的陈晏之,忽然想到在大成京都时听来的种种。陈晏之身为嫡长皇子,却并不受他父皇的重视,可他没有丝毫的畏惧,始终我行我素,而他的父皇虽然不喜欢他,却也一直没有把他怎么样。除了迟迟没能得到太子之位,其他的,他都争取到了。也许,理智会是失去的开始;也许,自己也该任性一次。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立马在脑中设想一系列的计划。然而,命运却成心要捉弄他一般, 事情突然在最关键的时候来了个惊天大转变。
下午,贺兰因在书房看书,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布谷鸟的叫声,一连响了三声,贺兰因目光一震,随即放下手上的册子,直接从窗口飞掠出去。
三声谷鸟叫是他与自己的属下约定的暗号,他担心太过招摇,只带了管家一人偷偷前往宁州,又怕兰泽那边临时有事,临行前特地吩咐自己的亲信,若遇到紧急情况,必须第一时间来报。
如今他没有大方露面,而是采用暗号的形式引自己出去,显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不方便当众现身。
贺兰因直接翻出了贺宅,在后院的小巷子里等人,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一道黑影。他定睛一看,果然是他的近侍小卫。
“王爷。”确定是自家主子,小卫急忙上前拜见。
贺兰因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本王?”
“王爷,大事不好了!”小卫语气激动,面露悲愤之色:“太子与成王殿下的关系加剧恶化,如今已经到了水火不容之势。就在您出发前往宁州的当天,太子让人暗中设套,引成王殿下上钩,现在成王殿下成了害死未央公主的凶手,皇上知道消息以后龙颜大怒,下令将成王殿下关了起来。而太子殿下不想让大家彻查此事,急于转移内部矛盾,命自己的部下在北境挑事,激怒了兰泽的将士,现在,两方人马眼看就要开战了!”
“什么!”贺兰因大惊失色,疑惑道:“本王就在宁州,为何没有听说此事?”
“太子早发了话,等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再上告皇上,至于兰泽这边,似乎也有自己的打算。总之,两边各有心思,都压着消息呢!”
“平时为了各自的利益争一争也就罢了,没想到他们在家国大义上也是如此自私狭隘,简直是无可救药!”贺兰因义愤填膺,一拳捶在了身边的墙壁上。
“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办?”小卫问道。
怎么办?贺兰因眼前一亮,想到自己今日设想好的计划,不由得心潮澎湃,原本带公主回去只是一个设想,到最后他未必会真的这么不顾后果,没想到碰上了这样的事情,现在,他再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成王殿下无端被人污蔑,未央公主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据!
“回去!”贺兰因调头就走。
小卫一时没明白,追在后面问道:“什么意思?”
“本王要回兰泽,带……”贺兰因一边走一边回答,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惊恐地望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小卫的视线从他身上越过,看清楚来人,瞬间神色俱变,旋即冷静下来,当即拱手道:“参见太子殿下!”
兰泽太子赵韬,此时穿着一身金色铠甲,稳稳当当地堵在巷子中央,好整以暇地望着贺兰因,而他的身后,则是百余名精锐战士。
那一瞬间,贺兰因几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站着不动,看似平静,实则脑子完全乱了,拼命地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公主该怎么办。
他们仅有一墙之隔,若是被他发现……或者,他已经发现了。
贺兰因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只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始终面带微笑的赵韬。
敌不动,我不动。
赵韬倒是难得的没有计较他的失礼,许是胜利在即的缘故,他的心情似乎格外舒畅,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不紧不慢地问:“前线大战在即,平南郡王却出现在兰泽境内,这似乎不大妥当吧?”
“说得是啊!”贺兰因脸上波澜不惊,从容应道:“太子殿下此时也应当在兰泽京都,协助皇上处理政务。”
“说得不错,本宫身为太子,理当为父皇分忧。”赵韬低头一笑,再抬起头时,忽然变了脸色,语气骤降,“抓了你,父皇定能宽心!”
说罢,厉声喝道:“来呀!抓住这个通敌叛国的逆贼,回去重重有赏!”
一声令下,身后精锐纷纷把刀上前。
小卫一看情况不对,也拔出了身上的佩刀,一个利落地跳跃,果断地挡在了贺兰因身前。
赵韬嗤笑一声,幽幽地说道:“平南郡王这是要拒捕么?本宫劝你还是想清楚为好,毕竟,你的父母族人可都还在兰泽呢!”
贺兰因目光一震,立即示意小卫退下。
赵韬暗暗松了口气,贺兰因武功那么高,他要是不想被抓,纵然自己有百名精锐,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他眸光一闪,接着笑道:“还算聪明。本宫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省心!”
说罢,大手一挥,“来呀,抓住他!”
话音刚落,身后精锐纷纷上前,不一会儿便将贺兰因与小卫一起团团围住。
“王爷!”小卫担忧地看着他。
贺兰因摆了摆手,冷冷地瞪了赵韬一眼。
他原本还担心太子这么快就找到这里,定是知道了公主的行踪,现在看来,他还并不知道公主的事情,只是专程为他而来。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让太子离开这里!
贺兰因和小卫很快就被人上了手铐脚铐,然后被人推着上了囚车。
连小卫都觉得屈辱,贺兰因却始终面不改色。
拉着他的马车很快启程,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墙院,心中黯然,眼中欲泣。
没想到,他最后还是与公主擦肩而过。
不知道下一次见面,公主会不会恢复记忆,又或者,她会再一次被陈晏之吸引,重复上一次的经历。
如果是这样,那么老天爷对他,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叶梦在家里呆了一整天,晚上想出去看夜景,于是去书房找贺兰因,贺兰因不在书房,她又去了他的寝院,结果寝院也没有人,她于是跑去问管家,管家听说他不在,很是吃惊,想了想便解释道:“也许公子临时有事出门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可是他说过他去哪里都会视线跟我说的。”叶梦道。
“呃这个嘛……”管家支支吾吾地解释不出来。
陈晏之的声音突然从身后飘来,“这种哄人高兴的话你也当真?”
管家循声一看,立即噤声。他感到有些局促,轻咳一声,转身走了。
叶梦回头看着他,见他脸上神采奕奕的,心情莫名不爽,直言不讳道:“就凭这句话,足以显示你与兄长之间的差距。”
陈晏之不过随口一句玩笑,没想到竟然遭来如此恶评,陡然变了脸色,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叶梦视线在他身上一扫,满是讥讽,“兄长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绝不像某些人阴阳怪气!”
“你——”
“哼!”叶梦瞥他一眼,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抬脚就走。
经过他身边时,他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咬牙切齿道:“我再说一遍,他在骗你!你根本就没有什么表兄,更没有亲戚在宁州!”
“是不是骗,我自己有眼睛会看!”叶梦毫不领情,说罢,用力一挣,想要挣开他的手,不想他却将她抓得更紧。
他低着头,紧紧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眼神茫然又坚定,茫然的是她对自己一无所知,坚定的是对那个所谓贺真的信任。他心中痛苦无比,眼中同时掺杂着渴望她恢复记忆认出自己的迫切,以及对现实情况的无奈。
他从未想过,同样的事情,竟然会在她身上发生两次。
叶梦挣脱不开,脸上已经有了怒意,她怒瞪着陈晏之,大声说道:“放开我!”
陈晏之置若罔闻,修长的手指如铁钳子一般紧紧地桎梏着他。
叶梦狂怒,瞬间失去了理智,挥掌直击他的胸口。
蛰伏在体内的内力破掌而出,陈晏之身形猛颤,鲜血自他的嘴角溢出。然而,他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
叶梦瞥见他嘴角边的一抹鲜红,脸色“唰”的变白,惊骇地注视着他的脸。
她刚才……她抬起右手,认真瞧了瞧,心中忽然一片混乱。
她不过轻轻打了他一下,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青楼时她几次推开老鸨的情形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心中猛然一阵惶恐。
她到底是谁?为何她体内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脑袋忽然一阵刺痛,她“啊”的一声尖叫起来,痛苦地按住了右边的太阳穴。
陈晏之大惊失色,他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惊慌失措道:“叶梦,你怎么了?”
叶梦头痛欲裂,口不能言,短短一瞬,原本红润的脸上已是一片惨白。
陈晏之心慌不已,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抓过她的手为她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