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真是太嚣张了!”其中一人也跟着附和,眼睛还不时地瞄向陈晏之。
陈晏之意识到他们在说自己,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
“原来是个外地人。”他们恍然大悟。
“算了算了,咱们还是让让他吧!免得让人说咱们宁州城的百姓专门欺负外地人。”
有人出声说和,另外几个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陈晏之看他们退到一边之后就转过身去看戏,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十分疑惑。
四处乱瞄的叶梦一眼就从人群中发现了一身月白长袍、器宇轩昂的陈晏之,也许是他一脸懵懂的样子让她觉得跟自己很像,令她一时忍俊不禁。
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服,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整个人都显得异常柔美。
笑完了,又重新抬头望过去。他们之间隔了一条长长的斜坡,约莫十来丈的距离,中间又全是人,闹哄哄的,所以,陈晏之并未察觉此时有人正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
他一心想找叶梦,四下环顾一圈,没什么发现,转头就去跟路边的人打听去了。
“你好,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八九岁,长得很漂亮穿白色衣服的年轻姑娘?”
他才刚问的第一个人,没想到那人毫不犹豫地抬手往前一指:“喏,那不是吗?”
陈晏之激动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底的惊喜瞬间黯然,画舫船上正唱着《白蛇传》,那扮演白素贞的不正是十八九岁,一身白衣服的漂亮姑娘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视线微垂,岂料,不经意间的一瞥,心跳陡然间漏了一拍。
渡口站着一个拿着糖人的姑娘,那身形,跟叶梦简直一模一样。
她原先是侧身站着的,这会儿正好转过身去,有个身材高大、戴着面具的男人正低着头跟她说话,然后就牵着她一块儿往前走了。
人实在太多太多了,陈晏之拼命点击脚尖往下看,叶梦被贺兰因扶着踏上了一艘小乌篷船,不一会儿就弯腰往里面去了。
冷静下来的陈晏之心底满是失落,那绝不会是她,她只在大孝期过后穿过一次颜色鲜艳的衣服,之后又穿回了白色,只是衣服上面多了一些花纹做点缀,不似从前那般素净,她一心想着要找出杀害叶家满们的真凶,为家人报仇,是不会这样穿着一身艳丽的服饰招摇过市的,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她怎么会牵着别的男人的手呢?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到现在为止,她都没牵过自己的手。
想到这些,他唇边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虽然她常常表现得不拘小节,可有些时候,她又比谁都内敛矜持。
乌篷船渐渐向装饰豪华的画舫船靠近,离陈晏之越来越远。陈晏之转头继续跟路人打听叶梦,一番打听和寻找下来,一无所获,不禁有些灰心。
他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在片刻的失落之后,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
花儿在进入宁州城之前故意将他甩开,显然说明叶梦很有可能就在这儿。
宁州城不大,又是属于他的封地范围,所以,要找到叶梦并不难。
他转身回到马儿旁边,解了绳子带它离开。
他必须赶紧去一趟宁州府,让府衙的人帮他一起寻找叶梦。
叶梦认真听戏,贺兰因心情甚好,拿了船家准备好的酒喝,叶梦闻着酒的醇香之气,也吵着要喝。
她本就会喝酒,因此贺兰因并未劝阻,爽快地给她倒上了一杯。
叶梦将酒杯举到鼻尖轻轻一嗅,陶醉不已,毫不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
上好的桂花酿,看似不像酒而胜似酒,口感绵甜,满齿留香。叶梦悠然地感叹:“好酒!”
“喜欢不妨多喝一杯。”贺兰因笑着又为了她斟了一杯。
叶梦这回不那么着急品尝,而是举杯向前,贺兰因遂也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干!”叶梦主动与他碰杯,又是一饮而尽。
喝酒就是要痛快!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贺兰因夹了几粒花生米递向她,有些遗憾地说道:“这会儿要是能有三两个肉食那就更过瘾了。”
叶梦张口接住他筷子上的花生米,丝毫没觉得与他共用一双筷子有和不妥,笑嘻嘻地说道:“可是我们有美女、有歌声相伴啊!”
“也是。”贺兰因稍稍探过脖子,一双笑眼流光溢彩,意味深长地说道:“有美女相伴就足够了!”
叶梦低头一笑,接着喝酒。
久别重逢,可她却并不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去,只拿他当兄长,而陈晏之也随时会找上来,贺兰因高兴之余又总觉得惆怅,仿佛心底始终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令他难以畅快。
美酒当前,自然要借酒浇愁,而叶梦则因为高兴有些忘乎所以,全然忘了自己毕竟是个女孩子,又许久没喝,就这么毫无顾忌地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
台上正演到了白素贞与小青一起与法海斗法,水漫金山寺,因此伤害了无数生灵,台上哭上一片,台下一片阵阵惊呼,有说白素贞太自私的,也有说法海无情,逼人太甚的。
叶梦醉眼朦胧地望着台上,打了个酒嗝,脑袋开始眩晕,她回头看着神态自若的贺兰因,嘤嘤嗡嗡地说道:“我不能再陪你喝了,我要醉了。”
话音刚落,人便笔直地往桌上扑倒。
贺兰因放下酒杯,焦急地唤道:“小梦!”
贺兰因很快带着叶梦回去,回去的路正好要经过宁州府衙。由于是晚上,城中百姓多数去了河边赏灯听戏,街上只有寥寥数人,这一路走得分外通畅。
马车突然颠了一下,车中两人迅速倾倒,贺兰因一手扶住马车,一手搂紧叶梦。
叶梦依旧睡得无知无觉,只是头上的一支簪子不小心从本就有些松动的发髻上脱落,顺着倾斜的马车滚落出去。
贺兰因并未察觉,马车疾驰而去。
他们刚刚拐进另一条街道,陈晏之骑着马从左边的巷子飞奔而来。
陈晏之视力极佳,老远就看到了街道上的一抹白色。马儿经过之时,侧身滑下马,探手往地上一捞,稳稳地将掉落在地上的簪子捡起。
捡这枚簪子只不过是不想错过任何与叶梦有关的线索,并未抱多大的希望,然而,当他看清楚手中的簪子,顿时目光大震,当即将马勒停。
素银的簪子,末端是一朵玉兰花,上面挂着两颗枣红色的玛瑙珠。
陈晏之激动得心“砰砰”直跳。
这是叶梦的簪子!
她果然就在这里!
他紧握着手中的发簪,举目四顾,可是,寥寥数人的街道上,哪里有叶梦的身影?
他强自镇定下来,小心地将簪子放入怀中藏好,拍了马继续往前走。
他很快来到了宁州府。
宁州知府张大人被调派到此地之前曾回京述职,有幸见过陈晏之,所以,即便陈晏之身上没有任何凭证他也能认出他来。
他原本已经安排好了,今晚要跟醉香楼的花魁好好叙叙旧,不想刚要出门属下就跑来通报说信王殿下来了,吓得他差点没晕过去。管家赶紧帮他拿来了朝服帮他换上,他急着走,连冠冕都忘了带,好在管家及时提醒。
他一边跑一边戴好冠冕,慌慌张张地出门。
陈晏之正在宁州府衙门大堂的主位上坐着,张大人带着一大班人呜呜泱泱地跑进来,人都没仔细看清楚就“扑通扑通”全跪下了。
“微臣参见信王殿下!微臣不知殿下到访,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陈晏之看一眼他头上戴得七歪八扭的冠冕,轻咳一声,说道:“本王微服前来,并未提前告知,不能怪你,都起来吧!”
“谢殿下!”张大人连声说道。他迅速站起来,后面的下属也跟着站了起来。
陈晏之大眼一扫,淡淡地说道:“实不相瞒,本王连夜登门,是想请张大人帮我办一件事。”
“殿下请说。”张大人低弯着腰,满脸堆笑。
陈晏之也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本王要你帮我找一个人,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至于她的容貌……”
陈晏之停顿了一下,将桌上画好的画像拿了起来,调转过去对向他们,“你回头找几个画师多摹上一些,让你的人都出去帮本王找人。宁州城不大,给你两天的时间,两天之内必须把人给本王找到,这事,应该不难吧?”
陈晏之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大有“事情办不好吃不了兜着走”的味道。
张大人的脸立马就黑了,可他还得勉强保持住脸上的笑容,忙不迭地点头,“殿下让下官办的事,下官定当竭心尽力。只是……殿下能否容下官斗胆问一句,您要找的姑娘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陈晏之一时还真不好回答,无论如实说,还是把她编成自己的妹妹,都很有可能会给她的安全带来不利。他认真思索了片刻,突然眸光一闪,沉声道:“不该问的别问,你只要尽管帮本王把人找到便是,还有,吩咐你的属下,见到了人,若是她不愿跟你们走,切勿强逼,只需及时回来向本王禀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