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媛眼眸中毫不掩饰地划过一抹阴狠,贝齿狠狠地咬过下唇,轻柔却冷然的声音溢出朱唇:“本宫刚刚听闻皇上召唤了苏滢,苏滢毕竟是从本宫的兮颜殿出去的,本宫只怕苏滢这个丫头不懂事顶撞了皇上,见天色已晚,本宫又派了人去冷宫看望,冷宫的管事嬷嬷只说苏滢至今仍未回去,不管怎么说,本宫还是念与她昔日里的姐妹情分,你告诉本宫,苏滢此时人在哪里,皇上,是否为难她了?”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若是不了解的,还真以为她与苏滢平日里感情是多么的亲善,慕容媛的性子是如何的体贴大方,可那太监毕竟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对这后宫里尔虞我诈的手段看得太多,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深意,不就是为了试探皇上是否留了苏滢侍寝,他即使不愿意得罪眼前的主子,却不会不知道惹了皇上才是真正的死罪,他低下身子朝慕容媛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娘娘,莫要再惹皇上生气,回去吧。”
再?慕容媛心下一个激灵,一只手不由得狠狠拉扯着自己的衣角,目光中的狠厉更加明显,心中已经了然了答案,苏滢,还在皇上的寝宫内,已经被皇上逼迫着侍了寝,皇上此时只怕眼里心念的只有苏滢,她这时候前来打扰,便是自掘坟墓,吃力不讨好罢了。
慕容媛实在是想透不过,皇上对苏滢的感情究竟到了怎样的一种地步,明明对苏滢的惩罚下尽了手段,却始终对苏滢舍弃不下,明明苏滢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忤逆狂妄的举动,相比之下始终对皇上一往情深,不惜后果也要守在皇上身边的自己竟然连一次侍寝翻牌的机会都没有。
太监见慕容媛没有其他指示,转身便要离去,慕容媛在他身后再次幽幽地问出口,“皇上,可有下旨指明对苏滢今后的打算?”
太监放缓脚步,回过头来,眼珠子转动好几下,只回答一句:“皇上还未正式下指示。”
慕容媛目光瞥向了关进的殿门,只见她胸口的位置一阵起伏,眼眸不知是不是被冷风迷了眼睛,通红一片,眼底有着亮光在微微流转,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过了一会,终于听见她缓缓开口,挑着柳眉,“来人,回宫。”
“是。”几名宫女举着灯笼,拿着崭新的棉袄朝慕容媛走来,一个给她披上棉袄,一个为她举着灯。
太监听言正大赦般松下一大口气,眉眼都舒展开了,慕容媛的声音却再次传来,“劳烦公公转告皇上,说本宫明日,想去冷宫探望苏滢。”
太监一听头上即下冒了冷汗,且不说皇上虽未明确表态,可如今的形势,谁都看出来皇上已经起了将苏滢从冷宫接回来的心思,君心难料,以皇上对苏滢的在意,只怕很快就要让她恢复名位也说不定,现在,苏滢是他的软肋,荣妃怎么能轻易去碰皇上的软肋呢。
顾城深坐在殿内,他内力深厚,他们在门外的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的目光中蓦然带着几分寒意和凶狠,几乎就要爆发把眼前这个急功近利的慕容媛打入冷宫,狠狠的整治整治她,却不能不考虑暂时慕容媛身后的背景,她的父亲,那是他的宰相,即使目前他已经对宰相有了戒心,可宰相毕竟为两朝老臣,心思慎密,手段谨慎,自己还未抓到他确切的把柄将他一网打尽,若是把慕容媛打进冷宫,甚至连一个罪名都没有,仅仅是因为他的女儿深夜未睡,关心皇上安康,前来拜见扰了他的清梦吗?只怕只会引起朝纲再次紊乱,他现在,对宰相还只是进行在逐步抽丝剥茧的步骤,这时候,并不适合打草惊蛇。
顾城深电闪般在脑海中滑过这一切,而后眼神中的狠劲儿逐渐消散,换来一抹带着深意的笑容。
他回头望了望床榻上睡意沉重的苏滢,而后从床边立起身来,径直踱步到了门边的位置,低沉而性感的嗓音在门后对着门外,轻声说道,“媛儿,你去冷宫那种不详之地做什么,小心染上一身晦气,你若关心苏滢,从明日起,她便是朕的贴身侍女,朕跟你保证,不会再将她发落至冷宫或浣衣局那种地方,难得你对苏滢一片真心。”
慕容媛听着顾城深在门内的话语,他最后的几个字词咬得深重,她见到门窗上倒印着他高大伟岸的身影,内心的情绪急速地翻涌着,愤怒,错愕,震惊和不甘,全部交织在一起,几乎就要汹涌澎湃。
慕容媛心中发狠,眼角突地滑下两行不甘的清泪,朱唇颤动了好几下,才战战兢兢地发出声来,声音有些凄厉,“臣妾,多谢皇上成全。”
太监站在慕容媛的面前,见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都不由得为她可怜起来,当着皇上的面,再如何的心思都只会被轻易看破,到头来,便是这般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给了皇上一个将苏滢接到身边顺其自然的借口,只叫自己悔不当初罢了。
顾城深此时在门后又对慕容媛道,“媛儿,可满意了?你别劳心这些了,快回去歇着。”说完身影在门窗上越拉越长,不一会,便消失得没了踪影。
慕容媛已经无计可施,站在门外面色惨淡如同白纸,美丽的脸上泪水愈加汨汨而流,嘴角竟然不由得高高勾起,划出了弧度,却是带着沉痛和无奈,以及深深的自嘲,到了最后,只剩下了绝望,和骇人的狠厉,皇上已经将她所有的打算一盘打散,将她重重打击,她满意?她好满意!
皇上越是如此,她便对苏滢的恨意更加地深,愈发对苏滢不可容忍,愈发恨不得让她立刻死在自己面前,最好灰飞烟灭,连一点痕迹都不许留。
皇上若是知道了她的心思,非要跟她赌一场赌局,她便赌了,皇上想逼她沉不住气,在保护苏滢的同时让自己与苏滢来个鱼死网破,她就偏偏要沉下气来,将事情看得长远,她只要安静等候苏滢体内的毒素爆发,等她不治身亡,到那时候,皇上根本来不及保苏滢,只能眼睁睁地看她死去。
思忖及此,慕容媛用力一甩袖子,转过身去,头上的金步摇对着她的动作剧烈地摇晃几下,美丽而高傲的声音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一阵冻人的冷风忽地刮了过来,太监双手不由得抱紧了手臂摩挲几下,拿了宫灯,转身离去。
顾城深一只手半撑着躺在苏滢身边,凝望着还在睡梦中的她睡颜一脸凝重的想着什么,不由得伸出手去像从前那般捏捏她清丽的面庞,她真的瘦了,曾经充满弹性的脸蛋,如今一触便是骨头。
他定定地瞅着苏滢的脸,时间仿佛静止了好一会儿,顾城深重新又搂住苏滢,缓缓倒入床中。
苏滢已是累的精疲力竭,对他的动作毫无知觉,而顾城深却久久不能入睡,慕容媛的心思他现在已经清楚,他不能再让苏滢继续受她欺负,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等着那个女人自露马脚,自己就能将她彻底斩草除根。
夜很深了,皇宫中除了值班的宫女太监,就连小老鼠都早已进入梦乡,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声声喊叫:“有刺客,有刺客,保护皇上!”
苏滢从睡梦中被叫喊声吓得一惊,眼眸缓缓睁开,连忙在黑暗中伸手在身边摸索,只摸到顾城深坚实的胸膛堵在自己面身前,他似乎睡的很沉,气息均匀。
苏滢想喊来宫女一问究竟,但又怕扰了顾城深,便静静的坐在床上不敢在睡,万一那刺客突然闯进来怎么办。
怎么会有刺客?
黑夜里,苏滢的双眸明亮,宛若天空中的星子,警觉的警惕着四周的动静,这一切都被假寐的顾城深微眯着眼看入心底。顿时,唇角在黑暗里不由得勾起一抹玩味的浅笑,顾城深继续假寐着,而房外黑影重重,已有暗卫团团围住皇上的寝室,保护着皇上的安危。
苏滢见暗卫都来了,才微微放下心来,低头又看了看顾城深熟睡的脸庞,下意识将身子往后退了一退,却又很快被他长臂一伸搂在怀里,苏滢有些惶然,等他过了片刻见他还是没有多余动作,便伸出手指在他鼻尖探了气息,他的气息还是沉稳安详,也许真是睡得沉,她不由得咬了咬牙,即使是在睡梦里,该死的顾城深还是不忘将她囚禁,如何都不肯放过她。
苏滢的一双杏眸在黑暗里布满恨意,素手在被子下紧紧攥了拳头,过了好一会,门外悉率的响声和叫喊声渐渐沉寂,苏滢便也慢慢松懈,再次沉沉睡去。
天明,宫女太监轻声唤醒皇上,该早朝了。
苏滢睡的太沉,本想趁天未亮透回到冷宫,免得节外生枝,谁知睁开眼顾城深正龙袍加身准备去上朝,苏滢一个慌乱,连忙从床上坐起身来,顾城深往前跨了两步,走到她的面前,一双黑眸盯在她脸上好一会儿,抿成线的薄唇轻启,“伺候人的,居然还敢睡到现在才起?”
苏滢被他莫名的话语吓了一跳,眼眸瞪着歪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反应过来,顾城深昨晚的确说过,从今天开始,她便是他的贴身侍女。
苏滢愕然地望了顾城深一眼,却在他身后的一个宫女手里扶过头顶的案上见到一身粉色的宫装,虽说也是宫女的样式,却看得出来要比平常布料好得多。
他是认真的,他当真又要把自己牢牢囚禁在他身边,不给自己逃避的机会。
苏滢蹙着弯眉,知道已经没了回旋的余地,从床上缓缓地下床来,下唇咬得死紧,终于还是开了口,“昨晚,有刺客。”
她不知道究竟是谁派来的,可是,堂堂皇帝寝宫,平日里根本没人敢犯,自己已从冷宫被召唤过来就遭遇刺客,可见刺客的目的是对准自己而来,自己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冷宫,苦点累点,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在这宫里,她多招人恨她自己知道。
顾城深冷冷嗤笑一声,自然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开口将她打断,声音磁性低沉,带着些得意和警告的意味,“若你昨晚不在这里,只怕早已没命。”
苏滢呆滞了一会,手心里渐渐渗出冷汗,低垂着眼眸,霎时什么都明白过来,她硬是忍住骂人的冲动,只在心里暗自腹诽,若不是他脑子被门撞了又来招惹自己,自己至于落入这般危险的境地么?
“朕,已经抓到了杀手,是他亲口认罪。所以……”
“所以什么?是谁在背后指使的?”听到他这么说,苏滢的心顿时吊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问出口。
“所以,若想活命,只有呆在朕的身边!”直接将事实阐述,顾城深静静的等着苏滢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