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臣上了折子,说自两月前边境一带受了地震灾害以后,近来开始发现由于伤亡人员清理不得及时,导致尸体病菌滋生,已在部分地区发现爆发了传染病症的案例。
苏滢听得心里咯噔一跳,古代技术设施不足,一旦发生灾害,灾情防御,人员救治等方面工作自然比不得现代,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古代总是在天灾之后就容易发生人祸,各式各样的瘟疫因为得不到及时控制,总在每一次爆发无情夺去多少黎明百姓的性命,国力同样受损。
这等大事,听见所有人耳里,无不听得心惊肉跳,苏滢也见顾城深和顾琛的面色明显地浓重起来,他们开始谈论拨款赈灾,调动官员前去尽快将地震伤亡人员处置妥当的事情,这时门前不远处一下闪过一个月白的身影,月华转过了身,出了殿门,待那身影走进了,苏滢抬眸从他脚下往上望去,眼神一下凝滞了会,是顾宇辰。
顾宇辰也在看着自己,温润如玉的眸子里暗暗晃过些震惊的情绪,浓眉微微蹙着,不过很快便隐了去,转过身子直接望向梨花木长桌后的顾城深,以及桌前一边座上的顾琛,抬起双手握拳向顾城深福礼,“臣,参见皇上。”
顾城深挑了挑眉,幽深的长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他与苏滢的身上来回流转了几眼,才缓缓地开口,“给睿安王上茶。”
他声音平静无波却也听得出只有君臣之间的公式化,明明御书房里已无其他大臣只有他们三兄弟,却根本看不出兄弟间的丝毫和睦气息,还好顾琛还要算懂事些,顾宇辰落座以后,顾琛对他和善地笑一笑,恭敬唤道,“大哥。”
顾宇辰同样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笑容和煦如春风,看出就是一个兄长对待自己的弟弟那般的温和。
月华重新进了殿门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个茶杯,递在苏滢面前,苏滢这才从怔神里晃过来,接了茶杯,缓缓走向顾宇辰面前,双手恭敬地递上。
顾宇辰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时,苏滢明显看见了他五指骨节上破了皮有些可怖的伤痕,虽说看得出是消肿了,伤口仍然又红又紫的,看得苏滢心里又是一个咯噔,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抖了一抖,茶杯连着热烫的汤水一并跌在顾宇辰的身上,苏滢正面色巨变惶恐地不知作何动作,顾宇辰已经一把接住了掉落的茶杯,苏滢心绪还是惊慌,见他身上月白的长衫都被茶水浇出了水渍,连忙掏出了腰间的手娟,一只手还只伸在他身前的半空,顾城深冷若冰霜的嗓音再次传来,“笨手笨脚,滚下去。”
苏滢喉咙里几下滚动的动作以后,月华已经去拿了干净的布帕和新的茶杯过来,重新递给了顾宇辰,苏滢只好微微福了身子,低着头退在李公公的一边,紧张地微微挑眸看向顾宇辰的方向,见他已经擦拭整理妥当,拿起茶杯放在唇边,轻轻转动了几下头,嘴里吹着茶汤蒸腾的热气,苏滢这才放下心来,如负释重地叹了一声气。
她并没有发现,顾城深始终将他们二人之间的情绪转变看在眼里,面色又是阴沉下来,只有李公公发现了,暗自在苏滢身后推了一把,苏滢回过头看他,顺着他的眼光直直看向了顾城深,见他黑眸色彩暗沉如墨,一只手放在了桌案上,五指微微收拢着。
苏滢心下一惊,暗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句,心里又必不可免的升起担忧的情绪,正愁着该怎么做时,顾城深忽然再次开了口,重新与他们商议起刚刚有关边境出了疫病的折子。
且不说顾宇辰是顾城深的兄弟,他同时也有着睿安王的身份,无论顾城深对他是一种怎样的态度和意见,终究不会忽略他平日里处理政事精干稳重的手段和冷静不惊的风格,也同他一样心怀百姓,他与顾琛就像是顾城深的左右臂膀,一个在文一个在武,少其任何一个于国于民都是损失,何况顾城深如今对宰相已经有所芥蒂。
具体措施如何做,顾城深他们自有应对的法子,苏滢只站在一边静静听着,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站的时间久了,两腿之间有了些许软的感觉,苏滢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顾城深总是下朝后能呆在御书房一整天,茶水根本没换几杯,他们谈话的内容却叫苏滢在后来越来越听得模糊。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苏滢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分明已经过了晌午,可他们三位看起来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苏滢不由得在心里叫苦,不止是站得腿酸,也不止是肚皮悄悄地开始鼓叫几下,想她在冷宫时受冻挨饿了好几天,一样挺过来了,更主要的,还是站得久了叫苏滢头脑开始有些发胀,眼前视线都不再清明了。
她都没有发现,自己肚皮鼓叫的声音竟然响了出来,原本书房内气氛就压抑,被她这么一声便突兀地打断了,李公公在一边不禁地微笑起来,手里净鞭上的软毛故意扫过她的手腕,苏滢抬起头,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顾宇辰浅笑着依旧温文尔雅,顾琛一脸玩味地在嘲笑,顾城深只是面色沉郁,冷冷地道话,眼神却是扫向月华,“早膳没吃?”
月华福了身,回答道,“回皇上,苏姑娘吃过以后同奴婢一同过来的。”
苏滢原本就窘迫地红了脸,顾琛在一边听言故意抬着声音笑斥道,“一个女子家家,像你这么不知羞的还真是少有,这才过多久便又饿了,真将自己与某种禽类做比。”
苏滢一个咬牙,又气又羞,这个顾琛从一开始摆明了就是与自己过不去,处处针对,比起慕容媛,简直同样可恶。
顾琛自然察觉到了来自苏滢的一股骇人的视线,他扭了眉,霎时也凛了面色过去,他堂堂护国大将军,自小上战场杀敌,正色起来的面色叫多少人见之惧之,何况她一个整日困在深宫里插翅难逃的小女子。
可他到底小看了苏滢,苏滢见他不和善,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一点不怕的模样,目光极其狠厉,好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凶残。
两人就这么互相不让地对峙着,李公公察觉到不对,急忙地再用净鞭扫向苏滢,尬着脸色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快去给皇上和两位爷换茶。”
苏滢这才幽幽地将眼神收了回来,经过他面前时,拿了他桌前的茶杯,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去,顾琛显然对她胆大的态度感到意外,厉声嗤笑,“还有没有王法,简直放肆!”
苏滢理都不理,加快脚步径直往门外走去,倒不是她真的胆大包天,而是她一直观察着顾城深的表情,她连真正可怕的主子都得罪透了,顾城深既然不开口,她又何需惧怕对她毫无善意一点不饶过她的顾琛?她性子还没被软磨到这种地步。
顾琛对顾城深不管不顾的态度也很不满,出声只大声唤了一句,“三哥!”顾城深只淡淡勾着嘴角,一句话不说,这个小女人的性子他清楚,一点吃不得亏的,而且本就是顾琛这小子事先惹她在先,连他自己要欺负这个小女人都还要考虑一下,他简直活该。
顾琛坐在座位上,手里把玩着扳指,看着苏滢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唇瓣抿着笑,“我道军营里那个小丫头性子怎会那样烈,这样一看,都是主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后果。”
苏滢走到门边的脚步顿时一滞,她听见顾宇辰在身后似乎是用轻喝的语气对着顾琛说了句,“七弟!”他这句唤一出声,苏滢只觉得心里更是狠狠一震,她在门前转回身来,顾宇辰面色些许担忧,顾琛笑容挑衅,而顾城深,看得出不悦,眼底划过一丝阴鸷,盯了一眼顾琛,然后将眼神落在苏滢脸上,在等她的反应。
月华此刻跟了上来,手肘碰了碰苏滢,警告的意味明显,苏滢吸了一口气,转眸睨了顾琛一眼,这才转回身去,跟了月华离开。
月华带她回了内务府的敬茶房,关上了门,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食盒,一打开,里面是一碟桂花糕和核桃酥等小点心,月华还贴心地帮她用盐渍的梅花片泡了茶。
苏滢感激地对她道了谢,拿起点心就着茶叶果腹,满嘴清香甜腻的香气让苏滢很是满足,月华在一边一同喝着茶,细声对着苏滢道,“姑娘如今身份比不得从前,日后言语形状总要多加注意,莫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对七殿下实在是大不敬。”
苏滢面色沉静,月华谨言慎行惯了,自然看不过她大胆如此的行径,苏滢也不好与她辩驳,点点头装作答应便是了。
吃过点心,月华指导着苏滢重新泡了茶叶,苏滢扶着托盘走回御书房,给三人换了茶叶,这次没过多久,顾城深与他二人似是终于商议成了,顾琛站起身朝顾城深和顾宇辰福了礼,便说要走,顾宇辰像是还有事,坐着不动,顾琛的身影才离开门前,苏滢清了清嗓子,伸了手附在李公公耳边耳语一句,“奴婢刚才煮水泡茶,现在想想,也不知水壶是不是从炉子上拿下来了,实在放不下心。”
李公公看了她一眼,佯装着斥声,“还不快退下去查看!”苏滢感激地朝李公公一福身,又几步上前面向顾城深行了礼,见他没有言语,便赶忙退了下去,特别是出了门外,脚下动作加快了,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跟上顾琛,他走得快,苏滢只能在他身后远远地大声唤他,“王爷,留步!”
顾琛一回头见是苏滢,没有理她,转身还继续走着,苏滢在他身后,咬了咬牙,身子一软便直直倒在地上,嘴里唉哟一声,大声呻吟起来,腔调里还带着颤抖。
顾琛果然转回了身子,几步上前蹲在苏滢跟前,目光从她惊慌的脸上扫过,“怎么回事?”这女人即使大逆不道,可从她跟在三哥身边开始,以及这些天来亲眼看见三哥对她反反复复始终放不下的态度,他便知道这女人对于三哥而言的重要性,这女人一眼看上去就知身子瘦弱,自己今日在御书房的确是故意气她,可也只是逞嘴上之快,为三哥打打不平而已,他故意将琼华那小丫头的消息透露,便在这女人离开去换茶时受了三哥的警告,若是她因为自己真出了什么岔子,他已经能想象得到三哥会如何大发雷霆,他死都不怕,唯独在意这个他从小敬仰的三哥。
他却不知道,苏滢同样不惧生死,唯独在意她穿越而来难得交到的被她视作姐妹的挚友,唯独生怕他们一个个无辜受难的原因都是因为自己,那要叫她情何以堪,何以过意?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琼华的消息,她怎会轻易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