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滢和慕容清妍在整个皇宫里临近的几处宫殿散步,不知不觉地,竟然走到了顾城深此时居住的寝殿门外,出乎苏滢意料地,她在门前见到了楚夜贴身保卫的影卫,苏滢眉尖微微蹙了一下,正要拉着慕容清妍暂时躲开。
不过才转了个身,楚夜的声音突地从身后传来,苏滢不甘心却也无奈地慢慢回头,楚夜那张风情万种的媚脸便出现在她眼前,站在了殿门外,正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他的神色里明显有着轻松的笑意,原本就妖媚的面庞这时候看上去更加地有了几分蛊惑的味道,他一身亮银色的长袍,站在阳光下,阳光射在他的长袍上随着跨步移动的衣角而动,反射出了点点耀眼的光芒,轻易就刺了苏滢的眼。
她伸出一只手放横挡在额前,只感觉眼前有了一瞬间地叫她睁不开眼的晕眩,不一会儿楚夜已经站到自己面前,高大的身躯为自己挡住了阳光,投下一片阴影。
苏滢放下手抬头望了过去,楚夜正凝着眼神看着自己,那张脸上,仿佛从不曾像现今如此意气风发,红唇高高地勾起,张开口,一动一动地说着话,声音里都是掩藏不住的得意,眼睛明亮得几乎能泛出同阳光一样耀眼的光芒来,“本王说过,只要本王想要,没有得不到的。”
苏滢的表情平静无波,只有眼睫微微地垂下了,默不作声地正要转身离开,楚夜上前横跨了一步挡住了苏滢的脚步,眼睛先是挑着看了她身旁的慕容清妍一眼,嘴边的弧度似乎没有方才的明显,说道,“你若伤心欲绝到不想呆在皇宫里,大可以跟本王在事情处理完之前跟本王一起住在京城的行宫,睿王妃终究是有身孕的,总归不方便。”
慕容清妍听言主动帮苏滢开了口,语气并不算特别友善,淡淡地道,“王子多虑了,我与苏滢是八拜之交的知己,照顾她是我份内之事,倒是王子可知道对待女子若是逼迫得太紧,只会得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楚夜睨了睨慕容清妍一眼,脸上冷冷地笑了一笑,说道,“多谢王妃提醒,不过既然有了皇上的前车之鉴,本王对待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人自然是要倍加呵护的,总不能再步了皇上的后路,赢了天下百姓,输了难得红颜,更叫自己伤心伤身。”
他说这句话,让苏滢一直低垂着的眼眸蓦地慢慢抬起,眉头都皱了皱,伤心伤身?
她想事情想得出神,楚夜自然没有放过苏滢明显在顷刻间就变了的神色,不可错认地,盯着她的长眸里划过一抹阴鸷,嘴边的笑意还未完全敛去,面色却看起来沉了些许,慕容清妍在一边看得心下暗暗一惊,一个上前侧着半身站在了苏滢身前,对楚夜淡淡地一笑,说道,“苏滢这两日身子因为上次毒发凶险还未完全恢复,王子若没有其他的指示,我们先回去休息了。”
她说着话,一只手偷偷地伸在背后,拉了拉苏滢的衣袖。苏滢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上前看着楚夜,试探性地问出口,“你今日来,可带了药方过来?”
楚夜定定地看着她,眼睛中已经恢复一片清明,嘴角还是微微挑着,“自然是带了,事情早点办完,本王才能尽快真正将想要的东西带走,可甚是不巧,皇上居然突然感了风寒,不便与本王商谈过多,即是如此,本王也不便打扰皇上养病,只跟他谈妥了等你出宫,本王再将药方呈上。”
“同时药方中有几味是只在冥月才有的药材,本王已经让人在冥月备好,本王与你启程回归冥月的当日,备好的药材便会同时从冥月出发送往皇朝边境所有染了疫病的城池,数量的确不少,本王也费了一些时日和精力才完全备足,可若少了这几味药材,药方就不成效了,边境的百姓,可是都眼巴巴地等待着本王的药方救治。”
苏滢暗自在心里咬了一口牙,楚夜真真是为了今日的局面运筹帷幄,简直要让人怀疑边境的疫病爆发如此严重和凶险会不会与他有关,她愣愣地看了他一会,脸上的神色郁郁沉沉。
楚夜这时候再次开了口,“好在皇上终归是个千古明君,告诉本王你还停滞在宫里是因为你有个贴身的侍女受了伤起不了床,只待她伤势好转,便会亲自下旨让你和你的侍女离开皇宫,直到边境疫病一事完全解决,本王就能带你走。”
他说着话,又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瓶子来,“这是本王赏给影卫每一次任务中功劳最大而受伤的属下,无论什么样的伤口,按时敷上,隔日就能从床上起来,不出三日就能完全恢复,不见痕迹,本王只为了你才赏给你的侍女。”
他的话足够露骨,言语间透露的意思和暗示已经叫苏滢和慕容清妍都听得清楚,就连慕容清妍在一边看着,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苏滢愤愤地抬头看着楚夜,脸上的怒意明显,一字一字地咬牙道,“你这样还不算逼我吗?当真要让我将你恨之入骨?”
楚夜的目光从她脸上流畅往一边一挑,摇摇头笑着只说道,“本王给了你药,用不用是你的事,就算不用,挨板子的皮外伤,又能拖多久?本王要看的,不过是你与本王合作的诚心,本王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皇上所付出的,是他情愿的,本王见他与本王商谈时并没有多少犹豫,与他相比,本王所付出的,可要多得多了。”
苏滢的心,再次不可避免地沉了下来,原本以为承受过多再没有波澜的心口,竟然再一次地隐隐抽动,泛着针扎的刺疼。
气氛顿时有些沉默了下来,楚夜看了苏滢许久,好一会才微微地挑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若有似无的弧度,微微地俯下了半身,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
“有些事情既然是你已经决定好且是你自己开了头,你也能预想到结局,没有折中,也没有逃避的法子,也不会有人回心转意为你一人有所怜惜,难道还要放弃吗?舍弃掉所有人,包括赔上自己?”
他的话一说完,眸光只在苏滢的脸上睨了一眼,便越过她往前的方向跨步而去,留苏滢一个人站在原地,面容渐渐变得苍白,连慕容清妍见她不对劲上前扶住她的手腕,动作突然让她蓦地一个踉跄。
是夜,苏滢忽然发了高烧,全身上下都烫得像是从火堆里捞出来的,太医来看过,说像是是受了风寒,慕容清妍才想起来她昨夜在殿门前站在淋了雨。
跟太医说了以后,只听太医在苏滢床前有些怨声地喃喃了几句,说什么两个主子一个比一个脾气古怪倔强,心情不爽也非要自己跑去淋雨将自己折腾到生病才肯罢休,一个还没完全好利索,另一个又倒了的话。
只是苏滢当时正烧得厉害,根本听不完全,整个人只是迷迷糊糊的状态。慕容清妍又因为这样在床前照顾了她整个后半夜,她的烧才好不容易退下去一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得深沉,才肯放下心出了房门让她好好休息。
苏滢的脸,因为高烧才退,意识还是不完全清晰,脸上也还是未褪去的红陀一片,但她知道自己是发了烧,全身只像是在火里烤地一样灼热的难受,好不容易才好受了一点,睡眠依旧还是很不安稳。
她像是做了一个梦,又好像不是,只听到有人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轻轻地推开了殿门,发出了轻轻的“吱呀”一声,过一会后那人竟然钻进了自己的被子,苏滢下意识地想要逃开,却被他用全身压制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地,却叫苏滢似曾相识的气息,他的身体压覆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苏滢终于察觉到了,他身上的体温似乎能叫自己感觉放松下来,介于温暖,又带着些许清凉之间,苏滢原本还在有些战栗的身体,竟然奇迹般,慢慢地沉静了下来。
渐渐的,苏滢又感觉到了有一只手慢慢地抚在了自己的头上,他的掌心是湿润的,带着水珠,在自己额头上盖了一会后拿开,又帮自己盖上了冰冰凉凉的帕子,他带着凉意的手心,转而抚向了自己的脸颊,他就像是沙漠里蓦然出现的一汪清泉,苏滢像是直接跳了下去,将整个身体都浸泡进去。
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地方都带着神奇的力量,连唇瓣都带着清凉,一点一点,吻在自己唇上,往自己干渴的嘴里度过了温凉的水,让她几乎干得要烧起来的喉咙感到了难得的舒适,这样持续了很久,苏滢凌乱不堪的心绪终于安静了下来,身子靠在那人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安眠。
第二天,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时辰,苏滢恍恍惚惚地半睁着眼睛,有一个人影重叠地出现在自己床前,慢慢地变得清明,是慕容清妍,她正将从苏滢头上拿下来地帕子放到了水盆里搓洗干净再扭干。
苏滢看了看地上从她手里毛巾一滴滴滴下来的水渍,手放在被褥里一点点四下摩挲了一会,终于感受到了设想中一样的几乎要干掉的些许濡湿。
慕容清妍见她醒了过来,倒了一茶杯的水拿了过来,喂她喝下以后,声音里明显带了几分如负释重地对着自己,“你真是越来越吓人了,一下发高烧发得连太医一看就说凶险,可不过一夜的时间,又莫名其妙地退了烧,怎么样,可感觉好些了?”
苏滢对她点了点头,张着还些许干哑的喉咙,问道,“我什么时候不省人事的,你去休息之后,可再有人来过?”
慕容清妍摇摇头,边扶着自己的身子拿了一个软垫要让自己靠在身下,“没有,你一直睡得不好,我也是守到了后半夜要天亮的时候才离开的。”
苏滢还要问什么,慕容清妍一声轻呼直接将她的打算打断,她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难怪你好得这样快,全身发了一身的汗,整个里衣都湿濡了,我叫人去给你打热水过来,换身衣服再睡。”
苏滢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颤,末了嘴边又划出了一抹像是自嘲般的浅笑,看着让人觉得苦涩,慕容清妍还在奇怪,苏滢已经摆摆手,自己帮着她脱掉自己身上汗湿的衣服。
慕容清妍帮着自己用温热水擦洗过了身子,又吃了小半碗的清粥小菜,苏滢原本就退了烧,身子明显感觉恢复了不少,慕容清妍拗不过苏滢,苏滢整理干净以后,让慕容清妍陪着自己去往了雪莲的房间。
慕容清妍猜想到了苏滢来看望雪莲的目的,不过在苏滢拿出了楚夜的药瓶递给了雪莲的时候,慕容清妍看了看她问道,“有必要如此吗?”
苏滢亲自给雪莲上了药,淡淡说道,“她原本就好了许多了,就像楚夜说的,挨板子的皮外伤而已,又能拖得了多久,雪莲挨板子原本就是因为我,我却不愿再叫她受苦了,一个女孩子,这个部位若是留了疤痕,就是我的罪过了。”
雪莲不明就里,嘴里喃喃地说着苏滢说话又见外了之类的话,只是当苏滢给她擦好了药膏,连雪莲都忍不住地开心道,这药膏太神奇,擦上去以后只觉得清清凉凉,还有一点点痒痒的感觉,像是在愈合伤口了。苏滢对她淡淡笑笑,对她说道。
“我的东西并没有多少,等你好了,捡些需要的东西带上,我们就能出宫。”雪莲还要再说些什么阻拦,苏滢把药膏放在她床前就立身站了起来,越过慕容清妍,直接往门外走去。
苏滢和慕容清妍才刚走到殿内,李公公站在桌边,面对着椅上坐着的顾城深,顾宇辰也坐在一边,一见苏滢和慕容清妍进来,纷纷将视线投在了她们身上,苏滢的身子站在离他们只有几步距离的位置,眼睛错愕地盯在顾城深的脸上,目光里不停地闪烁出了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