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外,睿王府,夜色沉寂,慕容媛从马车上一只手提着蓝色长裙裙摆,一只手被宫女搀扶着下车,几步动摇,裙摆上的牡丹云图随之轻轻摆动,身姿灼灼,一身婀娜华贵,头上青丝梳成高高的飞云发髻,凤眸微微一挑,便向府内的方向走去。
她才走到一座精致华丽的琉璃瓦殿前,四面弯勾的飞檐在月光的洗礼下隐隐泛出耀眼明亮的光泽,院落中种满海棠,秋风中更显落花缤纷,门前一个绿色衣裙的婢女已经在等候,见她身影便上前向她福了福身,“奴婢丹青参见荣妃娘娘,我家王爷已经带了于侍卫一同前往宰相府参加寿宴,王府内四周都退了耳目,王妃正在殿内等候。”
慕容媛染着红绛的双唇微微一勾,迈开步子随着她进入殿门,水晶连珠垂下的幕帘后,只见楚雪倾身姿慵懒地斜躺在软塌上,面前桌上摆放着的茶盏中正隐隐飘出细缕的轻烟,带着淡淡的清香,氲氤中越发显得床榻上的楚雪倾面容娇丽,笑容莞尔。
慕容媛撩开珠帘,走到她的面前,坐在了她对面,见她根本没有福身请安的意思,脸色也不见恼,唇角划出的笑容依旧,一只柔荑动作轻巧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到嘴边小抿一口,出声赞道,“好茶,睿王妃烹茶技艺一点不输宫里的技师,本宫难得有口福了。”
楚雪倾听出她话里故意的谄媚,得意地轻轻一笑,“贵妃娘娘谬赞了,贵妃娘娘大驾光临,才叫本宫受宠若惊。”
慕容媛将手里的茶盏放回桌上,“睿王妃难得肯见本宫,本宫收到消息后特地择了回相府前的时间前来见面,王妃将府内安排得如此妥帖,才叫本宫欣喜意外。”
楚雪倾冷冷一笑,徐徐道,“还是娘娘用心叫本宫佩服,为了除掉苏滢,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愿意搭上。”
“我那个愚钝的妹妹不懂事,愚不可及,本宫与家父多次相劝,她既死不悔改,也只白白做了本宫和家父的绊脚石头,别说王妃,就连本宫都看不过去,只要王妃跟相助本宫一臂之力除掉苏滢,本宫那个妹妹没了苏滢护佑,再加上本宫一旁助力,又能对娘娘造成什么威胁呢?”
慕容媛话音一落,楚雪倾笑容在脸上微微一动,“宰相此前多次来王府向本宫刺探消息,都被本宫回避,娘娘既然看来也是个知理的,本宫便不作那记仇记恨的小人了。”她说着,将身子缓缓前倾,在慕容媛耳边压低了声音,“本宫的确在苏滢身上下了毒。”
慕容媛听言,眼睫烁烁地扑闪,随即疑惑地问道,“那王妃可知这毒什么时候能发?”
楚雪倾唇角的笑容一凛,“这毒本宫也是第一次尝试调制,配方引自冥月王室内部,本宫只知其毒性缓慢,却厉害无比,一旦深入骨血,毒性一发便是急促而迅猛,却不会太过明显,若不得解药,便会在人体内慢慢摧噬五脏,最终吐血身亡。”
“王妃还预备了解药?”慕容媛声色变得冷冽,柳眉蹙得死紧。
楚雪倾只对她不可置否地笑笑,眉眼间的得意立起,“纸总有一天包不住火,本宫还没有真正调制出解药,却知道配方,本宫总该在自己手里存一招,日后事情败露,以皇上对苏滢重视的程度,保不齐直接罔顾我冥月公主的身份,本宫也有保命的资本,为了苏滢,他便不能杀我。”
见慕容媛脸上闻言升了恨意,楚雪倾对她轻笑一声,“本宫既已下了毒,便只待毒素爆发那日来临便可……”
她话只说了一半,慕容媛一掌拍在桌面上,柔媚的眸子里噙着阴毒,“王妃可否为本宫配制出能加速苏滢体内毒素的药,本宫要苏滢死,多一刻都难以容忍!”
她说得激动,头上的首饰珠钗也随她的动作摇晃起来,垂落的几根交织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楚雪倾眼角往她头上一瞥,被她头上的一只粉色水晶头簪吸引,忽觉熟悉,望着有些出神。
慕容媛顺着她的视线,雪臂伸上发髻,拔出那根头簪,媚眼一挑,“王妃也喜欢这簪子么,这是本宫从苏滢那个贱人身边伺候的宫女手里夺来的,贱人就是贱人,把这么好的宝贝赐给一个下人,本宫都着实想不透她是有多愚蠢……”
楚雪倾盯着那把簪子,越看神色越变,二话不说一把从她手里夺过那把簪子,细细端详起来,眼睛里的神采越发的阴暗深沉起来。
慕容媛瞧她的模样怪异,讪讪笑道,“王妃若是喜欢,本宫赠与你便是。”
楚雪倾冷冷地嗤笑一声,“赠与?这本就是我冥月王室的宝贝,岂是你能赠与得起?”
慕容媛大吃一惊,“本宫问那宫女,她确实回答是苏滢赏赐给她的。”
楚雪倾原本阴郁的面色更是增添了几分暗色,这只粉晶簪子是哥哥私下搜寻父王寝宫时在暗室中发现的宝贝,哥哥找到以后便带回了寝宫,正巧被去寝宫看望他的母妃和自己撞见,母妃一知晓这只簪子是父王专为于阿耶的母妃打造的定情信物,愤恨交加,勒令哥哥将其摧毁,哥哥却自作主张收在了自己寝宫,对母妃承诺不会再叫父王看见,让人打造了另一把一模一样的赝品放回父王的暗室,父王至今仍不知晓这把簪子被哥哥调换过,如今它出现在皇朝,甚至在苏滢手里流出,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哥哥亲手赠予她的,自己哥哥对苏滢是个什么态度,她不是不了解,也就是说,她手上的这只是货真价实的真品,哥哥居然会把这样的宝贝送给苏滢,看来他对苏滢,是势在必得了。
思忖至此,楚雪倾胸前一阵起伏,贝齿半咬着唇瓣,绝美的眸子里涌动着浓浓的恨意,她实在不甘,不止是自己的夫君,就连皇上,自己的哥哥,这一个个哪一个不是世间难得的优秀男子,凭什么个个只对苏滢垂青,她有什么好的?为什么最好的都给了她,而自己却只能苦苦挣扎在自己失败的婚姻里,做再多努力自己的夫君都不肯将一丝感情分在自己身上,更过分的是,她以为有一个苏滢就已经足够,没想到现在又莫名其妙出现一个慕容清妍,她总以为不过是慕容清妍一厢情愿,没想到愈到后面越对她动了心思的趋势,宰相寿辰,他堂堂皇朝最被器重的王爷本不需要去,不过是找个借口去探望前些日子落水的慕容清妍。
而自己从嫁过来王府至今,果真如他所承诺的那般,不与自己同房,不触碰自己一次,都说骄傲如她楚雪倾,可她所有的骄傲,在他面前都已经被消磨几净……
她面色苍白,看得慕容媛云里雾里,不过一只发簪,她堂堂冥月公主并不至于垂青如此地步,她不解地向前,正欲开口,楚雪倾抢先对她突然一笑,面上幻变的神色叫慕容媛只觉看着诡异,还在愣怔,楚雪倾已经掩手覆上她的耳边,悄悄对她吐露了计划。
语毕,慕容媛满意地一挑凤眸,低头抿嘴一笑,眼眸微光闪闪,道,“那本宫就等待娘娘的好消息了。”
门外凉风依旧嗖嗖,丹青从门外烫了新的热水进来,脚步轻踏只怕吵到二位主子谈话,才走到帘子前,只见两个绝色美人不知谈论了什么,只像是一拍即合,相视盈盈而笑,只是那笑容里,明显带了不寻常的凉意,丹青心间一颤,手上拿着水壶的动作不由得一抖,低垂着眼眸,轻轻撩开珠帘,再放下时,只留了一串碎珠坠坠的声音。
慕容媛从睿王府出来,乘了来时的马车前往宰相府,府内的寿宴已经开始,小厮在门外为她高声通报,“荣妃娘娘到--”
慕容媛一进大厅,前来贺寿的大臣官员纷纷对慕容媛恭敬行礼,就连宰相,也是躬身对她抱拳,“臣参见荣妃娘娘。”
慕容媛将他扶起,莞尔笑道,“父亲多礼了,今日是父亲的寿辰,媛儿特地回府为父亲祝贺,媛儿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到底是天生出身不同,倾国倾城的容貌,加上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言语投足间无不叫底下的群臣不自觉发出喟叹,更有甚者,直接站起身来扶着酒杯向宰相敬酒,谄媚道,“宰相好福气,叫人称羡。”此言一出,其余在场大臣纷纷附和,生怕落后。
宰相应付完一轮轮地敬酒,慕容媛上前低声对宰相附耳,“父亲,媛儿有要事相报。”
宰相望着了她一眼,见她面色沉寂认真,目光微微波澜,便向宾客们推脱道随她退下。
“父亲,”宰相将她领到厅后,慕容媛便开门见山,凛神道,“皇上似乎对您态度有所不明。”
宰相闻言,目光在她脸上浅浅一扫,脸色倒是没有慕容媛想象那般变得异常,淡然自若,“为父已经有所防备,你无须多过忧虑。”
他作为两朝老相,辅佐两代君王,深谙朝政之道,帝王之心,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狠下心捏造自己亲信贪污的证据,未来坐实证据,还特意将捏造的证据泄露给敬亭山上的那帮人 ,有他们推动一把,这件事便更加成为名正言顺,他的几个亲信只能无辜作了陪葬,既然选择依附他,倒也算死得其所,有所作用,只是如今的皇帝心思城府要比先帝慎密许多,所幸自己提早察觉出他有意要除自己势力,君要定臣罪,便会想尽办法在鸡蛋里挑出骨头,只要自己犯下一个错误,便会轻易被定死罪,不过毕竟自己在朝多年,明里暗里都依附众多,既然皇帝不念旧情出手,他必定也要狠下心思,稳住自己手中政权,也稳住自己在朝中的形象,也才能稳住自己的地位。
慕容媛见宰相语气笃定,神色自若,唇边随即划出放心的淡笑,“媛儿知道了,除此之外,媛儿还有一事相奏。”
“讲。”
慕容媛眉眼间露出笑意,声音压得低沉,“媛儿今日前来,先去了趟睿王府。”
宰相怔怔看了她一眼,随即了然,对着她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睿王妃难得肯见你。”
“关于睿王妃对苏滢投毒的那件事,媛儿今日在她那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同时,媛儿与她结成了盟,只要有她相助,假以时日,我定要苏滢死于非命!”慕容媛面上的微笑不变,目光闪过一抹精光,隐约透出狠厉,与她绝美的容貌很是违和。
她缓步上前,将打算与宰相尽数透露,随后恭敬地对宰相福了福身,“便要多请父亲鼎力相助了。”
宰相听言一阵诧异,脸上冷冷一笑,鼻间发出一声冷哼,双手背在身后,头高昂地抬着仰望远处高挂的勾月,望着慕容媛,眼中狠厉的寒光一闪,“我儿冲动了。”
慕容媛不解,不由出声询问,“父亲从前就看苏滢不过眼,群臣中对她的蜚语甚多,媛儿委实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先不说你这一茬,若是出了半点差错,便是要造成连累九族的祸害,皇上已经对为父有所忌惮,你若在这里取代苏滢的位置,后宫里便无人能再与你对衡,他日若要立后,你便是最佳人选,你觉得皇上会如何看待为父和你?”
慕容媛一咬唇瓣,将丹蔻划入手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苏滢仗着皇上的宠爱恃宠而骄,媛儿在宫里受尽苏滢欺侮,媛儿只求怀上龙嗣,一生陪伴在皇上身边,无论为后,媛儿心意已决,与睿王妃谋策必定小心谨慎,绝不拖累慕容家,若有一天事迹败露,媛儿,全力自担!”
话音才落,她抬起头望向宰相,凤眸中啜满了殷切,眼眶嫣红一片。
宰相凝神细细思量片刻,随后轻叹一气,将她从地上扶起,“我儿一片痴情,叫为父感动,只希望你记住今日所说的话,不要在来日后悔。”
慕容媛连忙点头,凤眸微挑,眼角在月光下还透着晶莹的泪痕,唇角笑意若有似无。
后宫之中,唯有恩宠是生存之道,除却此,像皇上那般天资卓绝的人物,除了她慕容媛,苏滢怎有资格配得起?谁又比她有资格?无论后位,或皇上的心,她都要,不惜任何代价!苏滢有胆子跟她斗,就莫要怪她残忍,她就不信,这一次她做足了算计和准备,她苏滢还能再次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