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悸?
苏滢只觉得如同身在冬日冰冻三尺的天气里,围坐在跳耀金色火光的篝火堆旁,并非完全的不冷,却有暖意缓缓包围,特别是他此时凝视着自己不动的幽深黑眸,似乎藏了些许柔情蜜意,巧夺天工般的精致五官放大在自己眼前,说不出的迷人诱惑。
他忽然低低笑出了声,明显取笑地直睨着她微染红晕的脸,“你今日是第二次看朕看得入神了。”
苏滢才躲开,腰身便被他再次拉近,唇齿间喷吐着温热气息,贴在自己的唇上,辗转了好一会才离开,也没有了再深入的动作,然而那张邪魅如神的面庞上,竟然噙满了笑意,目光盯在苏滢脸上,就仿佛她是他多么宠爱的人。
即便心悸怎么也止不住,苏滢还是咬咬唇瓣,指甲也悄悄掐入手心,提醒自己,顾城神性情阴晴不定,蛮横无理,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他不过是将自己当成了他一个专属的所有物,兴趣浓时抚慰,兴趣淡时鄙弃,一句话,给一个巴掌或给一颗糖,完全由他心情做主,丝毫由不得自己,再一个不小心掉入他的陷阱,只会是万劫不复,吃过的亏,她不愿再吃一次。
但事实似乎没有苏滢所想象的那般简单,从今日开始,到连着好几日的时间,他无论政务多么繁忙,仍然天打不动地天天驾到仙灵宫,有时忙得晚了,就躺在自己身边抱着自己一夜,隔日一早再去上朝,就像之前独宠苏滢的那般,唯一不同的,是他每次都对自己上下其手,却都能出乎苏滢意料之外的没有深入的动作,反倒搞得苏滢忍不住地心惊肉跳,生怕他是不是背着自己酝酿了什么阴谋,又要对自己或身边的谁下手。
圣驾夜夜光临仙灵宫,这个消息在后宫无疑是投射了个定时炸弹,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哗然无数,猜疑不解,艳羡嫉妒的声音四起,就连玲珑也因为每日在仙灵宫伺候,被不少宫人明里暗里抢着巴结,身份比以前受人重视,也依然谨记着李公公时刻提醒她的戒言,娘娘态度尚且平静,她更加不可恃宠而骄,就连她几次差点将水晶头簪的事情告诉苏滢,说那簪子并不是被她怕引人注目收起来,而是被荣妃娘娘强夺而去,又想起荣妃的身份和警告,以及前朝近几日听说宰相自查身边亲信大臣,揪出好几个手握权利却以权谋私的人严加惩戒,其中不乏有在朝廷前段时间由睿安王亲率招安的部落的合作下查出的,把控江南盐商和丝绸业的商政人物,宰相此举可谓在朝廷,在百姓间树立了威名,享誉朝野,女凭父贵,荣妃的位置随着宰相也在无意间变得不可动摇;李公公也提醒说苏滢早已不是第一次独宠后宫,可谓经历了大起大落,同时原先在仙灵宫被贬的几个丫头到现在皇上还没有要放她们回来的意思,君心难测,玲珑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顾城深又将她带去药池泡过了澡,回到仙灵宫,玲珑被他差遣退下,苏滢任凭他帮自己换了衣裳,将自己从背后抱坐在到他的腿上,他长臂伸在自己前头,手里拿着本诗集,一句句地念给她听,给她解释她看不懂的词句,同她耳鬓厮磨,好不亲昵。
苏滢心里堵着一口闷气,全然听不进去他说的一句话,手指在身下微微揪着,顾城深眼角瞥见她的异样,随即将诗集放下,忽地一个欺身压上她的身子,两人一同倒在床榻上,双手仍然将她箍紧,一张俊脸上勾着邪魅的冷笑,幽幽地道,“不想读诗,便来做些你想做的事。”
苏滢手指抖动了一下,偏过头撑在他的胸前,声音有些无奈,“你先起来,我们好好谈谈。”
她这句话听在顾城深的耳朵里,霎时黑瞳里凛过一丝不悦,盯紧了她,语气里带着威胁,“你想谈什么?”
“先起来。”
“不准谈!”顾城深直接将她的双腿扶上床榻,长臂一扯便将被褥盖在两人身上,掌心向外一扫,殿内的烛火便都灭了,室内的视线便都黑了。
苏滢慢慢从他怀里挣脱出一点空间,沉静了一会,开口说道,“顾城深,你是不是讨厌我?”
身边的身影忽地从床上坐起,将苏滢也攥了起来,大掌压制在她的肩膀上,长舌蓦地窜入她的殷唇,如烙铁般滚烫的唇瓣狠狠堵在她的嘴上,阻止她再说出一句让他恼火不已的话来。
“你的问题真是千奇百怪,才问过朕爱不爱,这会又说朕讨厌,你是在欲擒故纵,怪朕没有回答你?”
因为是在黑暗里,苏滢也就明目张胆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脸色都绷了下来,被他气得无语,一时竟然想不出说什么来应对。
“你在期待朕的答案?”是在黑暗中所以声音的感官变得敏感了么?他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开朗,但苏滢知道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她偷偷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淡漠,“我只是怕会被别人记恨,你是皇帝,难道还不知道后宫比起前朝也是险恶的么?”
他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语气里明显有着不悦的意味,冷冷地道,“朕并不觉你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你每次都说怕,最后被欺负却不一定是你。”
苏滢瘪瘪嘴,干脆不再多言,往他怀里的位置再往外退了一点,闭上眼睛佯装睡觉。
沉寂持续了好一阵,苏滢只听见身边的他低着声音吼了一句,声音太小苏滢听不清具体是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听的字眼,腰上环过来一只手臂,将她强硬地往他身边拉过去,又将她身体翻了边,便从背后抱紧了她,长腿将她的脚掌熟练一勾,贴在自己腿间,苏滢一个惊醒,正要挣脱,又被他大掌紧紧攥住,低沉而性感的嗓音也凉凉地响在她耳侧,“再敢乱动一下试试。”
苏滢随即不敢再动,凝滞着身子,呼吸都变得紧张,没反应过来之前,自己的双手也被一同攥着插进他胸间的位置,他身上炙热的温度一下传过她的掌心,烫得她想逃走,就被他惩罚地在手心里咬着了肉,一片濡湿。
黑暗中苏滢看不清他的脸色,手脚任凭他对自己摆布,直到手脚心原本冻凉的感觉消散,浑身有股融融的暖意,让她不由得感到安心下来,同时那股自己一直以来想逃避的悸动又席卷而来。
自己的身子畏寒,特别是秋冬季节,手脚心就算放在被褥里都是冰凉的,所以自己睡意总是较浅,要等到暖和些才睡得下去,他几夜来一直睡在自己身边,应当是发现了,才特意如此。
苏滢只感觉脑子发懵,被他震得心中发颤,久久回不过神,直到黑暗里传来了沉沉的声音,“以后在朕的面前,不准装睡!若是有所企图,直接说出便是,省下你心里打的那些小心思。”
苏滢的身子一下僵住,腰上的手臂忽地更加用力,像是带着警告,直往他的怀里揉搓,差点就到了揉进他的血骨的地步,过了好一会儿,在黑暗中禁不住又是狠狠对他的方向剜过去了一眼,才带着恼意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夜幕沉寂,月凉如水,天空挂着一轮弯月,划过一处精致的宫殿,夜风也随之呼啸着吹过,洒下一片朦胧清冷的白光。
御书房外,慕容媛站在门外,立着的身影即使包在厚厚的裘衣内,仍然看得出她的身姿婀娜,李公公面色为难地站在她面前,对她好声好气地劝说道,“娘娘,皇上已经歇下,外边风大,还是赶紧回宫吧。”
慕容媛双手在绒焐下紧紧捏在一起,面色清冷,微红的眼眸划过丝丝寒意,对李公公微微地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便转过身子,由着宫女搀扶自己,缓步离开。
这几日宫里都在传皇上恢复了对苏滢的独宠,她再也按捺不住,每夜主动来御书房门前等候,带着为他亲自煎熬的参汤,只为在他移驾仙灵宫前或回宫以后能为自己争取一丝机会,可是连连几天了,几天了,无论早,还是晚,她还是等不到他,现在竟然又被他找这些拙略的借口搪塞。
一股凉风徐徐吹了过来,打在她的脸上陡然叫她眼底的寒意深了几分,脚下也许踩到了碎石,她一个踉跄,身子往一片滑去,身边的宫女连忙扶住,待她站稳了,又轻声宽慰,“娘娘,圣意难揣,娘娘的父亲宰相大人在前朝地位稳重,皇上总有一天会被娘娘的真心感动,娘娘放宽心便是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慕容媛脸上的目光陡然变得凄凉,倾国倾城的面容上噙满了阴毒,飒飒的秋风下,面前的几株小树叶子飘零,慕容媛染着丹蔻的红指伸上前,用力一捏,单薄的树枝便被硬生生碎成几折,苏滢,苏滢,为什么总是苏滢,她必须死,她必须死!只要她存在一天,无论皇上生她多大的气,苏滢总不知道用了什么妖媚的手段让皇上一次次轻易原谅她,皇上也就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她不服,凭什么皇上只将宠爱赠与她一人,她哪里不如苏滢那个贱人!
慕容媛拒绝了宫人为她抬轿,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回兮颜殿,才入殿门,慕容媛冷冷地看了一眼桌上为过两日父亲寿辰准备好的寿礼,眼眸流转了几下,噙出了微亮的寒芒,点涂着的红唇微微勾起,一抹冷笑凝在嘴角,格外惑人心魄。
隔日,顾城深才下朝,一身明黄龙袍,体魄伟岸结实,容貌俊美如神,他一脚才跨进御书房的门,慕容媛便在一边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一身绯红宫装色彩艳丽,头上珠饰华贵,脸上施粉黛,越发显得笑容甜美柔媚,她身边的宫女提着食盒,两人站在门外,似乎是等了许久。
顾城深上下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番,“你来做什么?”
冷然的语气让慕容媛听得心下一颤,眸光尴尬地转了转,随后面上笑容不变地道,“臣妾听闻皇上朝务忙碌,给皇上炖了些补身的参汤……”
她话才说一半,顾城深便冷笑一声打断她,“朕有你父亲如此的忠臣良相,再多的朝政都不忙,的确如群臣所言,若是失了你父亲,朕的朝纲便要动荡,稳固不得。”
他的话音未落,慕容媛已经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面色苍白惊恐,殷切切地抬头望着顾城深,“皇上息怒,父亲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父亲忠心耿耿,为国为民,所做一切只为了一心辅佐皇上啊!”
顾城深冷笑一声,睨着她的长眸带着深深的寒气,锐利冷酷的眸光如同毒蛇,盯在慕容媛的脸上,不带一丝半毫的感情,不过一会,慕容媛原本抬着的面颊缓缓地低下来,浑身有些发软,若不是用尽全力地支撑着,身子便要瘫软在地。
许久,顾城深发出一声冷哼,目光从她身上收回,“究竟什么事?”
慕容媛从地上微微抬着眸,声音细柔媚弱,“很快就是父亲的寿辰,臣妾前来像皇上讨个出宫的机会,去宰相府为父亲贺寿。”
“准。”一口答应下来,顾城深不再理会她一眼,大步跨进御书房,怀手坐在梨花木椅,眼眸落在奏折下压放着翊宇传来的暗报,嘴角噙满嗜血冷讽的笑意。
他怎会不知宰相那个老狐狸终于被自己逼急了,身为帝皇,他怎会容忍任何一个臣子在朝廷里的势力和影响过大,他一早查出不少大臣私下勾结,暗中讨好附和宰相,他故意将慕容媛的分位提为贵妃,让那群胆敢结党营私之人自己露出马脚,同时他有意抽取宰相的过大权利,这个老家伙口口声声忠心,却无法容忍权势被剥夺,一察觉到顾城深的动作,竟然能狠下心捏造证据将自己的亲信残害,江南那边那件所谓的官盐和丝绸商政勾结案件,根本是子虚乌有,所有他宰相上呈的账本全为捏造,演这样一场处心积虑的戏,做给自己看,也做给那些有所企图的大臣看,好一招一石二鸟,够聪明,也够狠,却也叫他更进一步将宰相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