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被推开，沈茹伸长五指欣赏新做的指甲，披着浴袍懒懒走了出来。
桌上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
「喂？……真的么？那太好了……嗯，你放心，只要你做得好，钱少不了你的。」
电话挂断，她火速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哎小丽，我给你说，我已经和那个大V说好了，他明天就能把通稿发上去，水军都请好了……我知道，我说她是小三她就是小三，水军都请好了，到时候节奏一带，那些网民还不被牵着鼻子走……哈哈，我倒想看看，魏臻还神不神气得起来，他要想保住工作，还不只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那个婊子，哼，她活着斗不过我，死了更别想！」
她挂断电话，我的心泛起一层寒意。
为了拿捏魏臻，可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无可救药。
可惜她再也没有作恶的机会了。
沈茹放下手机，美滋滋地敷面膜，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她看见镜子里突然出现一张雪白的脸。
「啊————————」
她吓得脚底一滑，摔在地上，放声惨叫起来，化妆品瓶瓶罐罐滚落打碎，不明液体流了一地。
镜子里是我，但她看到的是闫雁的脸，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她。
她手脚并用地往后退，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尖叫道：「别过来，别过来！」
我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呢？你心里也有鬼，对吗？」
她吓得说不出话，我继续说：「你害死我的时候，有想过我还会来见你吗？我死了，不甘心，想拉着你一起去地府，你愿意去吗？」
她跪了下来，止不住地磕头：「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
我只觉得讽刺，知道错了，能让闫雁和爱人重聚吗？
她在恐惧中吓得昏了过去，我夺走了她一半的神识，让她后半生只能想起自己的罪过，变成痴傻。
我要她痛苦地活着，她多受苦一天，闫雁的灵魂就多安息一分。
13
这是我替闫雁对沈茹的报复，而其他几个帮凶，我就交给鬼界那些正愁找不到猎物的朋友了。
下场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我回去的时候，发现魏臻不在床上。
我看着偌大的卧室，心里空落落的，回想这些天和他相处的点滴，有些难受。
我走出卧室，不料看见魏臻就坐在餐桌前。
心脏跳动一下加速，过了好几秒，我才意识到，魏臻他，看不见我。
我再也不能和他说一句话了。
从他身边走过时，我想起同学会那天回来后，魏臻一个人坐在桌前，开了两瓶啤酒，闷闷地喝，也不说话。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小宴。」
我愣在原地，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听错了，他叫的，是闫雁。
小宴，小雁。
多相似的名字。
两杯酒下肚，他也不再那么克己守礼，他问我能不能陪他聊聊，毕竟不管怎样，我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我有权知道一切。
他说他有个爱人，他此生忘不掉她。
他说他想明白了，这几年协议婚姻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好处，当初他答应是为了应付家里人，现在家里只剩他自己，不用再应付任何人。
他今生不会再爱上别人，可万一以后我想要孩子，他做不到配合我。
我们办离婚，他拉着我的手，已经对不起一个人的他，不能再对不起第二个人。
后来他眼圈红了，一杯杯酒往下灌，好像这样就能见到生死相隔的爱人。
现在他坐在和那晚同样的位置，我知道，这是我们相处的最后时光了。
14
我准备离开，然后过从前的日子。
就当这些天见证了一个故事，故事看完了我还是宴雁。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子里的一切，就准备从窗户飘出去。
「你要走了吗？」
我一顿，不敢相信地回头，正正撞上了魏臻平静的目光。
难道，魏臻能看见我？
我屏气凝神，可魏臻一步步朝我的位置走来，每一步都不容置疑。
「你觉得我有这么傻，一个人性情大变到这种程度都看不出来吗？」
我化了个幻形，结结巴巴：「那你那天晚上还和我说……」
魏臻笑着说：「酒后想找个人说话而已，谁都一样。」
我没话说了。
唉，不对啊，我是鬼，他是人，怎么整得我怕他一样？
我清了清嗓：「那你想怎样，别忘了，我才是猎人，你只是我的猎物。」
魏臻低声笑起来：「我知道啊，你轻而易举就能杀了我。」
我：「那你还敢拦我？不怕死？」
我以为他是想拦下我，不让我再去害人。
魏臻止住笑，但眼底的温和没有散去，他俯身看着我的眼睛：「你忘了那天晚上我和你说了什么。」
我语塞，他直起身：「我说你很像她。」
「谁？」
「小雁。」
听到这话我舒坦了一点，毕竟闫雁应该是他心中最好的女孩。
我防备卸下一半，但仍僵持着，生怕他做不利于我的动作。
突然，他伸出手，我睁大眼，还没来得及阻止，他的手掌已经落下——
落到了我头发上。
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就是想好好和你说个再见。」
「现在你可以走了。」
他轻轻地说道，那只手缓缓垂下。
我鼻头一酸，揉了揉眼睛，从袖口中掏出一个东西。
一个琥珀挂坠。
我递给了他，说：「这是一直在我身上的东西，我……送给你，就当留个纪念。」
「人生还很长，看开点啦，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笑了笑，我有点害羞，安慰人本来就不是我擅长的。
谁知接过挂坠的一瞬间，他差点没站稳，跌了下去。
他举起挂坠，声线都在颤抖：「这是哪来的？哪来的？!」
他握住我的肩膀，厉声质问我。
可声音一声比一声模糊。
不知触发了什么力量，我终于不受控制，失去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
15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颗大树下。
蝉鸣六月，梧桐枝桠，公园人来人往。
长椅上的我拿着一本书，专心致志看着什么。
「小雁——————！」
转过头，一个白衬衫少年拎着两瓶汽水走来。
他脸上的笑，不逊于世界上的任何一束阳光。
是魏臻，可他不像我见到的魏臻。
不冷淡，不寡言，说不出的耀眼。
他在我旁边一屁股坐下，嘴里叨叨不休。
「哎我给你说，我们语文老师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火气特别大，我迟到两分钟，被她骂了半节课，剩下半节课让站到教室后面上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仍在恍惚中。
他看我不说话，悄悄把手伸过来缆住我的肩膀，嘿嘿笑：「我昨天说服我妈和班主任了，小雁，我们可以去同一个学校啦。」
「以后的日子那么长，我一定对你很好很好，我们好好工作，买大房子。」
他站了起来，表情贱贱的：「再生两个孩子。」
然后闭上眼挡住头，准备我笑着骂他打他一顿。
可我没有反应，静静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枯叶打着旋从空中落下，飘在地上，被风吹走。
「小雁？」
魏臻察觉不对：「小雁？小雁？你怎么了，小雁?……」
视线再度模糊，声音越来越远。
小雁，小雁。
混沌中，我听不清谁在喊我。
我到底是谁？
16
重回鬼界，我一天也等不了，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可生前诸事只在生死薄上有记录，存放生死薄的生死阁，我是绝不可能进得去的。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我隔壁的姐姐，通过今年的鬼使考试，正式到八大阎王殿任职去了。
她的岗位，就是去生死阁做文书。
我把想法说出去，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每天都有这种事，不止你一个人。再说了，偶尔违规也不算什么，是不是？」
她朝我眨眨眼，没用多久就找出我的档案，往桌上一放。
「诺，都在这了，自己看吧。」
翻开那几页薄薄的纸时，我的指尖都紧张到颤抖。
白纸黑字，真相大白。
17
我就是闫雁，我在梦中看到的，是亲自经历过的一切。
不知道什么原因，来到鬼界时，我失去了所有记忆，不再记得任何人间的事。
鬼界万象，十八地狱，都因怨气而生。
我就是其中的一物，生于地狱，堕于地狱。
没有人能救我。
可上天开了一个玩笑，现在他要告诉我，在繁花似锦的人间，还有一个人守着我的照片，日日夜夜撕心裂肺地想念，盼着能再见我一眼。
那我该何去何从。
难道黑夜里的鬼能披上人皮，就能和人生活在一起吗。
纠结了五六天，我决定再见见魏臻。
如果注定要告别，我要和他说最后一句话。
18
我走出生死阁，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我看到了一个人，他站在那里，四周漂浮的所有邪祟都玷污不了他半分。
他还是那么干净。
19
我和魏臻站在鬼界第一大酒店前，他手上系着那只吊坠，语气满不在乎：「不就是换个地方生存吗？我适应能力有多强，难道你不知道？」
一个脑瓜蹦弹在我额头上：「我只能来找你啊，谁叫你好几天都不知道来看看我。」
借口，我撇嘴，谁不知道你就是怕我不想去人间，所以先下手为强。
他长长叹口气：「唉，现在我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不知道姑娘能不能收留我啊？」
我故作深沉：「哦？我这儿不留闲人，你总得说说会干什么活吧？」
魏臻摇摇头，笑道：「没什么会做的，也就会扫地洗衣服做个饭什么的，但看在你叫过老公的份上，可以试着学学。」
我瞪他，他挑眉看我。
没忍住，我笑起来，牵起他的手。
「行吧，勉为其难同意了。」
走，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