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差不多到齐了，大家举起酒杯，准备共同说句祝福。这时，包厢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的车今天限号……」
语气里含着令人心疼的娇弱，但看清来人后，大部分人的神色都变得不太好看，我听到了几处窃窃私语。
「怎么还把她请来了？」
「就是，谁告诉她的啊，真是的，也不嫌恶心。」
场面一度尴尬，那女子穿着白色低领毛衣，身材清秀，波浪秀发。
就是那天在酒吧里的女人。
她一双眸子中氤氲着水润，一手扶着门把手，咬着下唇，低头避开了众人的目光。
没人开口说话，就连最好脾气的那几个也没搭理她。
我忍不住看了眼魏臻，他的一只手在桌布下紧握成拳，薄唇抿紧成一条线。他的神情比任何人都要难看，如果硬要我形容的话，不如说是憎恶与仇恨夹杂在一起酿成的情绪。
一个蓝色西服的男人突然站起来，他的样子挺自豪，一边把女子往里面请，一边大声说：
「虽然大家都认识，但我还是要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沈茹，我们系的系花。」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往我们这边瞟；
「有些人自视清高，当年瞧不上人家欺负人家，沈茹现在可是著名企业的总裁夫人，想后悔可都来不及。」
「这次我们能订到包间，也多亏了沈茹的老公和酒店老板有交情呢。」
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多了几分，但此话一出，气氛不像刚才那样沉默，有几个生意人翻脸如翻书，态度180度大转变，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殷勤地拍起了马屁。
魏臻一言不发，但聚集在沈茹身上的目光有一部分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我看看他，又看看沈茹。
看来还有些陈年往事，是我不知道的。
8
三轮酒后，大家不再那么拘谨，言语间也放开了。
一人大着舌头目光呆滞，盯着沈茹说：「没想到，没想到小茹现在过得比我们谁都好啊。」
沈茹摇摇酒杯，仰头把杯中的葡萄酒喝了下去。
那人继续说：「当时我们还以为，我们都以为你和魏臻最后会在一起，结果出了那么一件事，世事无常啊。」
有人拉他的袖子，让他别说了，结果他一把推开：
「怕，怕什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什么事都翻篇了。再说了，魏臻还能记恨这事这么多年不成？」
他朝魏臻一仰头：
「魏臻！你说，说说看，你难道还放不下吗？」
魏臻还是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在四面八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中，沈茹站起来，她喝了太多酒，身形都有些摇晃：「魏哥，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给你陪个不是，当年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我……」
「不是故意？」
魏臻打断了她，质问道。
沈茹脸涨红了：「我，我没想到最后会那样，这么多年我都提心吊胆，你能原谅我吗？只要你说，你让我做什么我都能做，就当是赎罪。」
魏臻笑了一声，也站起来：「什么都能做？」
沈茹犹豫了两秒，点点头。
魏臻嘴角勾起恶意的笑：「那你听好了，只要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就原谅你。」
蓝衣男人一拍桌面，喝道：「魏臻！你不要太过分！」
魏臻微微侧头，呼吸急促：「我过分？在座的有谁不知道沈茹做了什么事，我倒想问问你们，到底是谁过分！！」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的模样，男子气势也减弱三分，强装镇定：「就算沈茹当时做错了，这都多少年了，你一个男人，就非要揪着不放？」
魏臻气极反笑，他向男人走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猛地抵到墙上：
「是啊，你们都大度，等有一天你最爱的人被害死，希望你也可以记住今天说的话。」
他音量不大，但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楚，沈茹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我转过头，发现她正怨毒地盯着我。
不是，大姐，我可没惹你啊。
总不能因为你喜欢魏臻，所以谁和他在一起，你就恨谁恨得发癫发狂吧。
魏臻狠话都说了，也没必要再在这里呆了，他拉起我大步往门外走，沈茹却突然冲上来，拦住了我们。
「你不许走！」
她没了刚刚的柔弱，取而代之的是全身上下都散发出的恨意。
魏臻止住脚步，但随即冷笑一声，推开了她，多看她一眼都嫌脏。
我们走了，只留下身后沈茹歇斯底里的喊叫。
9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在一个像人类校园的地方，被围在一堵墙根下，无数巴掌接连落在我身上。
一个叼着烟的女孩捏起我的下巴，朝上面啐了一口痰。
「臭婊子，刚刚我过来你躲什么，你躲得掉吗？！」
又是一巴掌，扇到我脸上，留下五个红色指痕。
「我记得上次提醒过你吧，离魏臻远点，你听了吗？」
我躲不开那些巴掌，怎样也躲不开。
我咽呜着点点头，说不出来话。
「真的？那怎么今天有人说看见你和魏臻约会啊。」
我猛地一抖，使劲摇头，含糊不清地辩解：「我没有，我没有！」
那女孩一脚踩住我的头，抓住我的头发，说她本来也没想为难我，奈何我自己不听话。
她指使另外几个小太妹把我拉起来，拉上一辆车。
「你不是爱勾引男人吗？今天我们就带你去个好地方。」
「等到明天，这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啦。」
嬉笑声与嘈杂混为一片，我渐渐听不见了。
只觉得好累。
我听到耳边有人轻轻唤我的名字，睁开眼，魏臻的脸由模糊到清晰。
原来是一场噩梦，只是一场噩梦。
10
与其说是一场梦，倒不如说我进入了一个幻境。
因为鬼不做梦。
那幻境里那个被凌虐殴打的女孩是谁呢？
为什么是以我的视角呈现？
我想起来那些打人的小太妹提到了魏臻，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梦中的我？
这么多天以来，我第一次想到了放弃，想什么都不管了。
从这具身体出去，我还是那个为梦想拼命的宴言。
但为什么偏偏是我看到这些画面。
难道那个女孩想让我帮她什么？
11
我鬼界那些狐朋狗友又一次证明了他们的江湖义气和重要性。
三天时间，我几乎知道了魏臻所有的过往。
事无巨细，历历在目。
我才知道，这近三十年，魏臻没有一天是过得容易的。
他出生在经商世家，在他四岁时，父亲经营的整个行业出现史无前例的低谷，他们家一落千丈，他也从小王子变成了穷人家的孩子。
所幸学习成绩好，他一路升学没让父母操过半分心，在十八岁那年考上了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
以他的分数，可以上离家更近排名更高的学校，但他义无反顾地报了一所在他选择范围内不算最好的重本。
因为他的青梅竹马，和他约定了终生的闫雁想要上那所大学。
所以他一定要去，他们畅想一定会有个幸福的未来。
但就在开学两个月后，闫雁自杀了，她的尸体在湖边躺了整整一晚，直到天边初亮时才被发现。
逼闫雁去死的是受沈茹指使的一群社会妹，和围绕在闫雁身边无休无止的谣言。
黑夜过去了，魏臻的天空却永远不会再亮起来。
12
我要帮闫雁一把，就算看在我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知道她所受苦难的份上。
我一直觉得只有鬼才会因为毫无愧疚地害人，现在才发现，有的人啊，不比鬼好到哪儿去。
至少我们不会害了人后心安理得地装无辜，自己好像受害者。
有人死去了，害她的人又凭什么安稳地活在这个世上？
这个理，我不认。
13
魏臻睡着了，我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后，把魂魄从杨艳的身体上抽了出去。
我从城市的上空飘过，我的同类在空中来来往往，大家擦肩而过，脚步匆匆，毕竟一月末了，业绩压力达到了顶峰。
我这个月一个任务也没完成，时间全用来陪着魏臻了。
当初因为他的阳气特殊我去到他身边，可是现在，我却不想杀他了。
他够苦了，死的不该是他。
越过重重高楼，我来到一个高档小区。
沈茹就住在这里。
她家门口最先进的防盗门对我没什么用，我轻而易举就进入了这套房子。
很大，装修新欧式，各种人工智能应有尽有，设施也都是最好的。
看来她日子过得不错啊。
在这个舒适的家里，沈茹有一刻对因自己而死的闫雁感到愧疚吗？